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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数听了这话，总算是放开了窗棂，然而仍不肯离开窗口：&ldo;若是有什么事，立刻告诉我！&rdo;蒋老太爷实在是受不了，按着眉心过来把侄孙女婿拖走了：&ldo;你在这里站着，桃姐儿更要分心了。女子生产原就是受罪的事儿，拖得越久吃的苦头越多，你再打扰她，只是叫她多受罪罢了。&rdo;这句话总算是把沈数按住了，同时也把蒋锡按住了，翁婿两个面面相觑，却也在椅子上坐不住，来回打转。蒋老太爷被他们晃得头晕，却也无法，只能闭上眼睛听着里头的动静。沈数只觉得每一刻都跟一年那么漫长，产房里的声音他都能听见，大多数时候是郑嬷嬷和产婆在说话，可偶尔有桃华的声音，不是痛苦的喘息就是倒抽气，听起来简直揪心揪肺。眼看天边已经现出鱼肚白来，产房里也乱了起来，产婆高声地喊着：&ldo;王妃用力，用力‐‐&rdo;桃华的喊叫声也逐渐频繁了起来。沈数几乎又想蹿到窗户底下去了，忽然间产房门开了，玉竹脸色煞白地端着个盆出来。沈数一看她的脸色心就抽紧了，一步过去道：&ldo;王妃怎样了？&rdo;一边说，一边往盆里看了一眼。这一眼看下去，他忽然愣住了‐‐盆里盛的当然是水，但却不是清澈干净的水，而是一盆污水，可是这污水的颜色，却是一种让他陌生的颜色。&ldo;王妃‐‐嬷嬷说，还好……&rdo;玉竹再怎么聪明伶俐，到底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家，这还是头一次看人生产，这会儿端出一盆血水来，自己已经吓得腿都有些发软了。然而郑嬷嬷却说王妃这样并不妨事，反正她是搞不懂了，只但愿真是如此吧。&ldo;这水……&rdo;沈数下意识地指了一下盆里。这水颜色陌生，可那种气味却是他熟悉的‐‐曾经在战场上，同袍流出来的血就是这种气味，而战后在军医们的帐篷里，那一盆盆端出去泼掉的血水更是完全相同的！可是这血水的颜色不对劲儿！从前在他眼里，流出来的鲜血是灰色，只不过有深浅之别罢了。可是现在他所看见的，却并不是从前的颜色，在黎明的微光里微微晃动着，让他只觉得刺眼耀目！&ldo;王妃到底怎样了！&rdo;沈数一把攥住玉竹的手腕，砰一声盆子落地，水泼了一地。玉竹本来就害怕，这一下手腕疼痛欲折，忍不住眼泪哗地就下来了：&ldo;奴婢不知道，嬷嬷说王妃没事‐‐&rdo;沈数转头就要往产房里冲。那一盆血水泼下来，在灰白色的石阶上漫开大片的颜色，跟那些毫无生气的灰色相比，这陌生的颜色让他无端地心惊胆战，难以镇定。玉竹正想拉住他，产房里却突然有个稚嫩而响亮的声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接着就是郑嬷嬷欣喜的声音：&ldo;好了，好了！&rdo;这一声哭叫仿佛钉子似的把沈数猛地钉在了台阶上，却让蒋锡猛地跳了起来：&ldo;生了，生了！伯父，你听这声音，嗓门儿好大！&rdo;蒋老太爷也捻着胡须笑起来：&ldo;不错。听这声音，结实得很。&rdo;不论男女，孩子结实健康才是最要紧的。这嗓门儿宏亮中气十足的，定然错不了！蒋锡高兴得不停地搓手：&ldo;也不知桃姐儿怎么样了？哎，征明怎么这会儿倒愣在那儿了？&rdo;蒋老太爷转头一瞧，沈数跟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台阶上，正好挡着门，玉竹揉着手腕子想从他身边挤过去却又不大敢，只得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ldo;王爷？&rdo;恰好郑嬷嬷喜笑颜开地打开了产房的门，不由得被他几乎紧贴过来的脸吓了一跳：&ldo;王，王爷？&rdo;&ldo;桃华怎样了？&rdo;沈数这会儿才像突然被提了线的木偶一般，整个人都活动了起来。&ldo;好着呢！&rdo;郑嬷嬷顿时又把嘴咧到了耳朵后头，&ldo;恭喜王爷，王妃生下了小公子！有六斤八两呢！&rdo;这会儿院子里众人都竖着耳朵在听，郑嬷嬷声音又故意放得响亮，立刻引起了一片附和之声：&ldo;恭喜王爷，贺喜王爷！&rdo;蒋锡乐得嘴也合不上了，搓着手道：&ldo;大喜，大喜！要赏，要好好的赏！&rdo;蒋老太爷对这个侄子也是无话可说了：&ldo;这里是郡王府……&rdo;不是你家啊，赏也轮不着你赏啊。沈数却是完全没想起放赏的事来：&ldo;我去看看王妃！&rdo;&ldo;哎‐‐&rdo;郑嬷嬷想拦住他。虽然桃华刚说过，进产房不吉的事儿就是胡说，但郑嬷嬷思想里根深蒂固的念头不可能被一句话就打消了，正想说王爷不能进血房，一会儿自然会把孩子抱出来给他们看，但这些话还没出口呢，沈数已经一侧身，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居然就从郑嬷嬷身边的空隙里钻进去了，郑嬷嬷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去的。屋子里还有一股子血腥气，但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沈数一眼就看见桃华躺在床上，脸色微有些苍白，顿时紧张起来：&ldo;桃华！&rdo;桃华睁开眼睛，冲他微微一笑：&ldo;我没事。来看看孩子。&rdo;沈数一步步地走过去。桃华的脸色是苍白的，然而嘴唇是一种淡淡的颜色，明明跟刚才那盆里的水有些相似，可是看在他眼里却是完全不同的温暖和柔软。在她头旁边放着个小小的襁褓，颜色鲜艳，还有精心刺绣的万字不到头花样，襁褓里头那张有点皱巴巴的小脸也是他有些陌生的颜色，然而却透着股子生机。这个，就是红色吗？就是他的眼睛，从来没能看见过的红色吗？红唇，大红的襁褓，还有一张红通通的小脸。这就是他的妻子，他的儿子，他的世界吗？☆、赐名&ldo;蒋氏生了儿子？&rdo;皇后昨夜没有睡好，早晨醒来心气就不大顺，听见宫人报上来的消息，心里就更不痛快了，&ldo;昨夜生的？&rdo;这贱婢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宫人窥探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ldo;是今早生的……&rdo;听说是天刚亮的时候生的，皇帝一高兴，已经赐了名了，叫沈旭。&ldo;赐了名？&rdo;皇后果然更不痛快了，&ldo;皇上对这个侄子倒是上心，大郎到现在还没个名儿呢，皇上怎不惦记这事儿？&rdo;宫人连忙道：&ldo;皇上也给长皇子赐了名了，是个晖字。&rdo;宫人原以为皇后听了这个会高兴点儿，没想到皇后脸倒拉得更长了：&ldo;还真是托蒋氏之子的福气，竟然让咱们大郎也有名儿了呢。一个旭，一个晖，倒真是兄弟了。&rdo;旭者，初升的阳光。晖者，阳光之意。仅从名字上看，竟跟亲兄弟似的了。宫人再不敢说一句话了，跪在地上冷汗直冒，好容易看见皇后摆了摆手，如蒙大赦，连忙退出去了。到了殿外才抹了把汗，小声对同伴道：&ldo;可吓死我了，还当又要挨板子呢。&rdo;与她当值的同伴是个年长的老宫人，进宫已十余年了，原早到了年纪可以出宫的，因家里人已经死光才留了下来。既无亲人，与同伴倒是最亲近的了，闻言叹道：&ldo;娘娘这些日子就心里不快，偏安郡王妃又生了儿子……&rdo;升陆婕妤为修仪，虽然是皇后自己的提议，却终究是不情愿的。本来就不痛快了，冤家对头还好命地生了儿子，自然更不高兴。最不高兴的是，皇上对这个侄子，竟似比对自己儿子还上心，若不是给侄子取名，恐怕到现在小皇子都还没个正经大名呢。年轻宫人想不明白：&ldo;皇上明明不喜安郡王，为何对这小公子如此……&rdo;&ldo;嘘‐‐&rdo;同伴连忙示意她禁声，环视四周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道，&ldo;这话可别再提。你总该知道的，皇上对安郡王妃素有好感，若不是蒋宝林先进了宫……&rdo;纳一对姐妹倒还好说，若是一家子三姐妹全都进宫，那可就不像样了。这个年轻宫人是知道的，只是不明白：&ldo;为何皇上对安郡王妃这样上心呢？&rdo;安郡王妃是生得美貌，可宫里美貌的女子也不少，很有几个并不比她逊色的，可也没见皇上多喜欢啊？人都有那么点儿心理，知道的事情若是不说出来，总觉得心里痒痒。年长宫人看看四周，拖着年轻宫人往角落里又走了走：&ldo;这事儿我告诉你，你心里知道就好，以后注意着别犯了忌讳，可万不能再与别人说。&rdo;总归是同住一室有交情，告诫她一句也是积德的事儿。&ldo;安郡王妃啊，与已故的长皇子妃有些像呢。&rdo;这一句话就足够说明许多事情了。年轻宫人眼睛睁得老大：&ldo;就是皇上登基之前娶的那位吗？&rdo;&ldo;可不就是那位。&rdo;年长宫人叹道，&ldo;也是没福气，眼看着就能做皇后了，偏偏……后来皇上见了安郡王妃可不就移情了吗？谁知安郡王妃又得罪了太后娘娘，被指给安郡王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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