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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第1页）

&esp;&esp;秦淮书不忍心看它可怜巴巴又孤孤单单地独自走在最后，好心开口向它搭话，在把一行人大致介绍一遍后轻声问：“我们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esp;&esp;醇厚的青年音缓缓响起：“山行。”

&esp;&esp;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它是没有名字的。

&esp;&esp;出生不久便被丢弃在遥山的怪物与世隔绝，从来不去讲究人类之间的规矩，更何况即使在这座异常生物集聚的山里，也没有谁愿意与它建立亲近的关系。不管对方是多么凶恶怪异的生物，只要一见到它的身体，都会不约而同地露出恐惧与厌恶的表情，更有甚者会直接被吓得哭出来。

&esp;&esp;于是它逐渐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怪胎。

&esp;&esp;渐渐地，它学会不时在深夜时分悄悄前往山下的村庄，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注视人们的一举一动。原来人类之间会称呼彼此的姓名，亲密时会伸手相互拥抱或是嘴唇相贴，交恶时则拳脚相向、嘴里恶狠狠地说一些它听不懂的话。

&esp;&esp;它假装自己也是村庄里的一份子，迄今为止偷来了许多许多不同的人生，只可惜从来没有哪一段生活真正属于自己。

&esp;&esp;直到不久之前，怪物与盲眼的少女偶然相遇。

&esp;&esp;那时将近午夜，意料之外地，它在经过池塘时听见一串属于人类的哭声。怪物从没想到有人会在深夜留在那么偏僻的地方，一时间乱了阵脚，正想要找个掩体遮挡身形，猝不及防就与不远处的秦仪四目相对。

&esp;&esp;那时它想，它一定把这个小姑娘吓坏了。她看起来那么胆小，脸上还挂着没有干的泪痕。

&esp;&esp;然而秦仪只是茫然地眨眨眼睛，轻轻抹去眼中泪水，很是不好意思地柔声开口：“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esp;&esp;她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说话时匆忙低下头，用双手遮住脸上骇人的伤疤。

&esp;&esp;那是头一回有人用这么温柔平和的语气对它说话。直到她把这句话说完，怪物才恍恍惚惚地记起眼前女孩子的情况。

&esp;&esp;性格内向腼腆，因为遍布半张脸的疤痕很不讨村庄里其他人的喜欢，经常受到欺负。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她的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

&esp;&esp;不知道为什么，它开始不可控地全身颤抖。

&esp;&esp;沉重的心跳像一阵阵闷雷，每次跳动都重重击打在胸口，带来滚烫的、鲜活的热量。

&esp;&esp;“没……没有。”

&esp;&esp;许久未曾发出声音的口腔生涩闭合，舌尖羞怯地蜷缩起来，它慢吞吞地说：“你很难过吗？”

&esp;&esp;小女孩露出了困惑的神色，把头压得更低：“抱歉，我的眼睛看不见东西。我从没听过这样的声音，你是从外地来的游客？”

&esp;&esp;它就是这样开始与秦仪聊起来，用一个前来探险的人类青年身份。后者也很久没和别人有过交谈，谈话间难免害羞，在小声地介绍自己后，怯怯地询问它的名字。

&esp;&esp;怪物把转瞬即逝的慌乱压回心底，不假思索地应答：“我叫山行。”

&esp;&esp;把“神行”与“遥山”的最后一个字组合，就形成这个听起来有点奇怪的名字。

&esp;&esp;她乖巧地点点头：“就叫‘山行’吗？你的姓氏呢？”

&esp;&esp;它当然不会知道人类究竟有哪些姓氏。

&esp;&esp;于是只能含糊其辞地回答：“和你一样。”

&esp;&esp;秦仪听完后轻声笑了出来，空洞无物的深灰色双眼弯出好看的弧度，即使用手遮住了下半张脸，也还是能联想到她上扬着的苍白薄唇。

&esp;&esp;“秦山行。”她的声线温柔得像夏天里一场遥远的梦境，仿佛只要稍一靠近，就会化为幻影消失不见，“真好听啊。”

&esp;&esp;从那时起，怪物终于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

&esp;&esp;他们零零碎碎地聊了很久，离别时简短说了“再见”。明明没有定下约定，可它还是在地遍布整个视野之中，越往里走，就能见到越多躺倒在地的白骨，大多数散架成零零碎碎的部件，像极了被厌弃后随意丢掉的娃娃。

&esp;&esp;秦淮书看得心惊胆战，最后干脆低下脑袋不做观察，捂着鼻子试图减轻一些令人不适的腥臭味。眼见跟前的林妧停下脚步，青年才抬头看一眼面前的景象。

&esp;&esp;之前的通道是宽度仅容一人通过的长廊，走到这里便豁然开朗，兀地扩大为宽阔的圆形空间，里面杂乱摆放着桌椅和单人木床，俨然被用做了一间简陋的住所。

&esp;&esp;而在不远处圆形的磐石上，赫然坐着一个修长高大的影子，懒洋洋靠在角落的石壁。

&esp;&esp;林妧没出声，把手电筒的光线往那人身上移了些。

&esp;&esp;虽然这样的形容用在男人身上有些奇怪，但那的确是张极为美丽的脸。

&esp;&esp;乌黑长发疏于打理，被剪成狗啃一样的中长款式，与久久未见阳光形成的苍白肤色对比鲜明，恍如浑然天成的黑白美玉。纤长如鸦羽的睫毛半开半阖，因为察觉到亮光而微微抬起，露出一双像被血液浸泡的猩红眼眸。

&esp;&esp;要说与常人有什么不同，便要提起他头上那只纯黑色的角，自右侧脑袋生出，再以九十度的转折弯曲向前，看上去如同冰冷的黑铁，冷硬且极具攻击性——但也只有这一只角而已，另一侧空空如也，看上去有几分不伦不类的怪异。

&esp;&esp;鲜红薄唇在苍白脸颊的映衬下仿佛要滴出血来，因而勾起时自带一股撩人心魂的魅意。他的声音很冷，夹杂了一点杀气腾腾的笑：“是人类啊。”

&esp;&esp;“是要把你带去收容所的人类。”林妧回以他一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笑：“你是要乖乖跟我们走，还是选择多挣扎一会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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