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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第1页）

&esp;&esp;拉着谢愈的手坐上黄花梨刻蝠纹雕花小榻，一人占着一边斜斜倚靠着半旧大红猩猩毡靠枕，榻上的小几上摆着瓷窑里新出的素胚甜白瓷带兰花纹样瓷碗，碗子里盛放着枸杞红枣银耳汤，碗勺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叮啷声。

&esp;&esp;再在谢愈手里塞上一个黄铜小手炉，沈意终于舒了口气：“现在说罢。”

&esp;&esp;沈意这副舒舒服服听书的架势，让谢愈忍俊不禁，回忆起过去事情带来的怒气也得到纾解，自听了族长的话后一直阴郁和沮丧，沉甸甸的心，也轻松了起来。

&esp;&esp;整理好思路，谢愈将陈年往事娓娓道来。

&esp;&esp;“这是廿年前的事了。”

&esp;&esp;“当年，我家也是住在谢氏族里，和他们聚集而居，廿年前由阿父做主，搬到了织染巷。”

&esp;&esp;“是哩，我阿父还在保书上签字了。”沈意点头，示意自己知道这件事情。

&esp;&esp;此时的置业不像后世，看中了谁家的房子，和卖家谈好便能付钱办手续，这时候实行连坐制，一家犯事，邻里都得受到牵连，因此，谁家房子要卖出，首先得询问亲戚邻里，若亲戚邻里不要，才对外放出风声，待买家看中后，也得得到四邻的认可，在契书上签字，才能去官服办手续。

&esp;&esp;当年谢家大郎四处寻摸，好容易才在织染巷里找到合适房子，秀才的身份让他很是顺利便得到四邻的认可。

&esp;&esp;“阿父说过，当年谢家族里觊觎你家家产，所以你们才搬过来躲开他们？”沈意想起了沈荣在她出嫁前和她交代的事情。

&esp;&esp;“有这个原因。”谢愈苦笑着：“但我家依附族里而居多年，当年我阿父读书，族里也是给过帮助的，族里有些人日子难过，阿父见了总是能帮便帮上点，但千不该，万不该，阿父的宽容被他们当成了软弱，得寸进尺起来。”

&esp;&esp;还有内情！沈意坐直身子，一改懒洋洋的态度，认真了起来。

&esp;&esp;谢愈也陷入了林娘子说过的往事中。

&esp;&esp;廿年前是一个百年难遇的大旱之年，连续三个月天上没有下一滴的雨，大地干裂，连江南这种鱼米之乡也大受影响。

&esp;&esp;秦淮河里水位骤降，水岸线向着江心退去，留下一片光秃秃的河床，涵养水源的湖泊也跟着干涸，连湖底的淤泥都被晒干，鱼被炽热的太阳炙烤，张着嘴困难呼吸，鱼身子不断弹跳，想要争取一丝喘息的机会。

&esp;&esp;地里的庄稼就更是糟糕，稻谷瘪瘪的没长几粒米，农人靠天吃饭，一年的生活都指望着地里的收成，风调雨顺的时候交了税还能留点余钱改善生活，但遇见这种旱年，真真是欲哭无泪，别说吃饭，就连官家的税都交不上来。

&esp;&esp;好在官家怜悯，见着这大灾之年，亲下诏令给受灾地区减税一年，这样靠着地里的收成，勉强还能填饱肚子，不至于卖儿鬻女。

&esp;&esp;官家的免税政令一出，受灾地方农人莫不感恩戴德，感恩不已，但另一些农户，却陷入了持续的恐慌中。

&esp;&esp;之前也说过，秀才，举人，进士，官员都有免税田，随着官职的升高，免税田的面积也逐渐增加，但即使是秀才，免税田也多达几十亩，家境殷实，家里地本就不少的人家，自是美滋滋的将免税田用尽，但是还有那么些农人子弟或者寻常人家看中的，家里也就亩甚至没有地，这免税田的名额空着，便被人打上了主意。

&esp;&esp;官家的赋税繁重，农人辛苦一年，收成的一半作为赋税交给官府，就有那么些家里负担重的，交了税后养不活全家的农人，拖家带口的将地投给这些人，契书上将地写成他们的名字，但私下里地还是自己的，只是用着这些他们的免税田名额，私下以地租的形式，交低于官府赋税的谷粮。

&esp;&esp;当然，这也有风险，契书一成，无论私下如何协商，在官府里这块地就已经不属于农人，尽管在投靠前会仔细打听，但事有万一，贵人若真要夺走，农人也求助无门，所以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的人，也不会冒这个风险。

&esp;&esp;从谢愈祖辈开始，他们家就有着乐善好施的好名声，因此谢家大郎刚中秀才，附近的农人便蜂拥而上，很快便将秀才名下的几十亩免税田占满。

&esp;&esp;谢家大郎考中秀才时年岁尚轻，虽然身子不太康健，但他的心里何尝没有举人梦，有限的精力都投入在读书之中，他的父母年岁也大，为了他的身子费劲了心力，无暇他顾，遂将世俗杂事全权委托给族中长辈，由族长打理这些免税田事宜。

&esp;&esp;头两年里，风调雨顺万物调和，农户每年都如期按着约定交着谷粮，双方自是其乐融融。

&esp;&esp;这一年大旱，问题就来了。尽管谢家要求的地租，远低于官家赋税，但，这年大旱，来投奔的农人，家里负担本来就重，这份租金也是完全交不上的。

&esp;&esp;谢家大郎也不是五谷不分之人，相反，他本人很是敏锐，若不是身体的带累，绝不会止步于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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