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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字从窗口扑啦啦飞出去,旋即消失在蓝天。司马轶恰巧正站在窗边往里看,眉目仍然平和,摇着头说:“你何必呢?”

上官嫃怕他瞧见自己的哭相,忙撇开头,轻轻捋着发辫,“你不懂爱。”

“我如何不懂?你若不想见他,整日爬上观星台区看什么?”

“我无法控制自己心里的期盼,但我可以选择不让他收到伤害。”

司马轶苦笑道:“若他有一日回来,发现你瞒他,这不算伤害?”

上官嫃斜眼瞪着他,执拗道:“如果你也帮我瞒着,那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司马轶沉默着离开了,她想做什么,他除了顺从,已屋里再说什么。

夏初的一天,上官嫃收到了回信,寥寥数语,写得极匆忙,“你竟如此狠心,视你我二人的感情为不看?失望之极,只怨自己从头到尾爱错人矣,凯旋之后,我将独自前往西域,终生不再回朝!”

她心中痛极了,却将信捧在胸口惬意而笑,那笑容凌元珊潸然泪下。

司马轶不解,甚至有些怨过,为何查元赫轻易相信她的每一句话?他若真那么爱她,为何轻易放弃?司马轶迷茫着,每日守在她身边彷徨,他也会绝望,但不愿被她看出一点点。

夏荫浓郁,莺啼燕鸣。上官嫃抱着敏禛做在藤椅上看元珊跳剑舞,这个时节生机盎然,一切都很安宁,很美好。

高高的城楼上,伫立着一男一女,皆是风华绝代之姿。天际的晚霞一抹抹晕开,直染红了半片天地。女子翘首望着那道归途,烟青色水袖在风中飞扬,裙片裤裾蹁跹。

男子望着她,视线不曾离开半分,“其实你还有时间,为何不去跟他圆了海阔天空的梦?”

“海阔天空……我早已不敢奢望,今生的陪葬,不过是一座牌坊和一颗守宫砂。”说罢,她明眸浅笑,眼睛弯弯眯起像一轮月牙儿。忽然想起了某一个春雨绵绵的午后,青玉案上的香炉散发出温温馨香,她握着笔临摹字帖,吃力极了,刚写完一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却不知从何处弹来一滴雨水恰好滴在宣旨上,模糊了一个“郎”字。所以她一直看不清,究竟是谁的竹马,绕了她的青梅。

尾声

这一年立秋,圣母皇太后病殁,与宪帝同穴而葬。

恰逢大军凯旋回朝,举国欢庆,令人很快单位那个了那名久居深宫寂寞一生的女子。

御书房熏着茵犀香,暖风醉人。昔日查德高的副将孟涛进宫觐见皇上,接受封赏。受封谢恩后,孟涛呈上一件东西,“启禀皇上,此乃查将军临终前,托付微臣亲手交给皇上的遗书。”

司马轶身躯一震,难以置信地盯着孟涛,问:“查将军不是辞官卸甲了么?怎么……”

孟涛抱拳躬身,哽咽道:“漠北最后一役,将军身负重伤性命垂危,却不让我们声张,只道大将折损会动摇军心,边关丧报会扰乱民心。将军拼尽最后一份力,写了两封信,其中一封用信鸽送走了,想必是家属,这一封是给皇上的。”

司马轶攥了赚拳,拆开了那封饱经战火破旧不堪的信。皱巴巴的纸上只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永远别让她知晓真相,我的大嫃小禛只能交给你了,请善待他们。

司马轶深吸口气,又长长吐了出来。努力仰起头将满眶清泪倒回去,声音沙哑地问:“查将军尸首在何处?”

孟涛答:“应将军遗愿,尸首火花了,尸灰斗洒在了扁州一带的大漠。”

“这样……”司马轶恍恍惚惚望着窗外薄薄的暮色,仿佛忽然之间懂了许多。

翦翦夜风中,一人携一萧伫立在城楼之上。那一袭白衣胜雪,寂寞无边。

他的眼眸晶亮,神情专注。箫声一处,风凝月碎,天地间再无其他声响。那调子极尽哀伤,仿佛能催人心肝,令闻者流泪。他站的那位置,就在她身旁,只消一偏头,便能看见她翘首望着远远的归途,明眸浅笑。

城楼下的名黄龙辇中,元珊抱着熟睡的敏禛,泪止不住地流。忆起那日清晨,上官嫃忽然起床梳妆,生涩的西风吹起了她水绿色的袖口,露出一颗猩红的守宫砂。她执笔蘸了朱砂,在铜镜上写下一首词:“曦阳晨雾敛秋霜,素手饰凝妆。西风懒理幽绪,只怨道、寂寞唱。抑清狂,贞节坊,宫砂殇。玉全瓦碎,怎奈何他,一时恍惘。”然后,她回头冲司马轶笑,一面托起元珊的手交到他手里,轻轻地说:“我只有一个遗愿,封元珊为皇后。”

那样轻的话语,似有千斤重。

大丧百日过后,元珊得了司马轶的手谕,只身前往浮椿观。上官嫃曾明确要求和司马棣合葬,但私底下交给元珊一只箱子,箱中整齐地摆着她六岁时穿的嫁衣,其上压着一只荷囊。她嘱咐元珊将这箱子葬在浮椿观那小院中的桂树下,算是衣冠冢。

刚入了观,便觉此地甚有落败之感,不如从前繁盛。元珊遇人便询问,那些道姑讳莫如深,三给缄其口。元珊狐疑,最后找了一个打扫的小丫头打听,那丫头神神秘秘地说:“这道观最近闹鬼,听说连许多法器都镇不住,不少道姑都去了别的观里。”

元珊不以为意,笑笑问:“那你不怕么?”

小丫头道:“我不怕,那鬼又不害人。道姑们只是觉得镇不住鬼太丢人了,所以才走的。”

元珊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哦啊鬼不害人?”

“我见过啊,一个男鬼一个女鬼,长得挺好看,他们总是成双成对,形影不离。”小丫头挥着笤帚往北面一指,“诺,就是后面那院子里。”

元珊凝视着那个方向,心突突直跳,都忘了道谢便急匆匆跑了过去。

院门上爬满了藤蔓,郁郁葱葱。元珊一手抱着箱子,一手推开半掩的院门。冠幅广阔的桂树开满了金黄的碎花,腻腻的香气吸入肺腑,好似饮了酒一般微醺。

有些个字在草地上闲适地晒太阳,突然受了惊呼啦啦全非走了,有的落在树下,有的落在房檐。院落一角的鸽舍很热闹,刚出世不久的小鸽子在鸽舍顶上滚来滚去。

元珊有些惊惶,章阳宫的鸽子三个月前全部飞走了,竟是回了这里。慢慢走近桂树将箱子搁下,瞥见树下的两张藤椅一尘不染,案几上仍然置着陶土炉和一干茶具,也未落定点灰尘。她继续往前走,那汩汩泉水沿着竹竿源源不断注入池中,但,池水并未溢出,甚至不满半缸。莫非这里有人居住?元珊转身想进屋看看,忽地听见身后发出突兀的声响,她惊得一回头,却见案几上那壶茶烧开了,腾腾冒着白旗。陶土炉便,多了一杯热水,被扣有裂纹,正是她从前在观里使了三年的茶杯。

元珊颤颤巍巍地握紧滚烫的杯子,仰头望着花枝缭乱的桂树,含泪呼唤:“娘娘,大人,是你们吗?”

一阵不急不缓的秋风拂过,撼得一树规划簌簌扑落,如一场极美的花雨。鸽子尽数飞了过去,绕着桂树一圈圈盘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只猫,一黑一白蹲在树干上相互依偎着,绿油油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元珊一眨不眨。一瞬间,元珊跪倒在地喜极而泣,放声大哭一阵,又笑了起来,效忠带着哽咽和抽泣,这似酷似笑的声音在浮椿山顶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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