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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奥拉西斯突然间便站起身来了,在展琳还没来得及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她听见他开口,用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那声音淡淡的,一如往常的低沉和安静。只是展琳的注意力不再放在手里的鸭腿上,并且偷偷地,把嘴里咀嚼了半天没能咽下去的肉块吐到地上。那个为首的高壮男子显然被他这一句话给激怒了,一把揪住他的前襟,扬手,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却挥了个空,没见到奥拉西斯怎么闪躲,他修长的身躯已如鱼般滑离了那男子的掌控。扬手一把抓住他挥空的拳头,暗绿色的眸子中,隐隐划过一丝湛蓝色的光。展琳突然想起那个炎热的下午,炎热的竞技场,那场炎热得让人沸腾的比赛。与此同时,伴着咔嚓一声脆响,那男子原本跋扈的神色蓦地一变,转而,用力抽动着被奥拉西斯钳制住的手,嘴随脸部的迅速扭曲而爆发出一阵低吼。四周一静。不出片刻,不知道谁的口里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无数身影从那些隐在黑暗中的座位中站起,朝着他们的方向迅速围拢过来!麻烦了……展琳眉头一蹙。整个不大的空间就像被流沙堵塞的螺壳,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多愤怒的脸。而奥拉西斯似乎浑然不觉,一味捏着那哀号连连的男子,对身周那些人,那些怒火,根本视若无睹。突然一只手从人群中探出,在展琳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刹那猛地抓着他斗篷上的帽子,用力地一掀!原本喧嚣的空间,在一阵沉默后,随之爆发出一阵更为沸腾的声浪。不用翻译,展琳都能知道那些人在吼些什么,看看他们的表情,简直比活见恐龙还要惊恐和兴奋。不待有人清醒,朝奥拉西斯抓过来,展琳猛地抓起身下的凳子劈头对着前面的人群一顿狠砸,在人群被打乱的瞬间,一手劈开奥拉西斯抓着那男人不放的手,将他紧紧拽在手心,低低一吼:“走!”蓝光在眼底一闪而逝,似乎猛地回过了神,奥拉西斯配合地由着她拽着自己,在那堆混乱的人群中用凳子砸开一条狭窄的通道,飞速朝外面冲去。上马,狂奔。身后的“旅舍”内混乱的怒吼嚣叫声还未在耳膜中散去,坐在奥拉西斯身后,展琳环着他的腰迎着沙漠冷冷的风,突然之间爆发出一阵大笑。“笑什么?”不解,在她笑得令自己开始一头雾水的时候,奥拉西斯终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们没付钱,哈哈!”“就这样?”风扬起他漆黑奢华的长发,扫在展琳脸上,令她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还有这个。”抬手在他脸旁扬了扬,赫然半只烤鸭,上面还留着被她撕扯过的痕迹。“……”无语,他轻轻摇了摇头:“被他们这么说,亏你还笑得那么开心。”“他们说我什么了?”“你没听见?”“听不懂。”“那就算了。”“他们到底说我什么?”“没什么。”“算了……”沉默,头靠着他的背,很温暖,能听到他的呼吸,有点急。忽然有点高兴,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因为他在不开心,为了别人说的那些可能会让她不开心的话语。“为什么不笑了?”他问。“为什么要笑?”“我喜欢听你笑。”怔。“嗬!”突然扬手一鞭,在展琳还未回过神来的刹那。一个颠簸,下意识抱住他的腰,那马跑得飞快,快得就好像……贴近他后背时能听得到的,他心跳的感觉。沙漠的夜,并不安静。很多种声音充斥着这片海般无尽辽阔的空旷大地,随着细密的沙砾被风牵引着,在平原散出一波波浅浅的轨迹,淅沥沥地波浪般四射,忽而再一溜烟兜转……抓了一把枯枝丢进火里,火舌蹿了蹿,舔得上面半只鸭身泌出一层焦黄的油,香气一下子在空气里散了开来,有种懒懒的甜。一阵风掠过,展琳缩了缩脖子,沙漠的夜风是冰冷的,干而涩,像把锋利的锉刀。忽然身上一暖,在她偷偷摩擦着胳膊的时候,带着种熟悉的体温,从头到脚盖了下来。抬起头,撞上奥拉西斯望着自己的眼,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顺手,把斗篷给她拢了拢严实。斗篷上还有着他身上的气息,很淡。“吃比穿重要,是不是?”暗绿色眸子渗着微微的蓝,他似笑非笑。展琳脸一红,心知他在嘲笑自己逃出来时光想着手里的鸭子而忘了自己的斗篷。侧过头,故意忽略他的视线,轻轻把话岔开:“刚才那些不是凯姆?特人吧?”“他们?”眉峰轻挑:“他们属于更北边那些省,也可能是大绿海一些岛国横渡而来的渔民,所以你听不懂他们的方言。”“你都能听懂?”“如果不想成为‘聋子’,你就必须学会听懂别人都在说些什么。”尾巴轻轻晃了晃,扫在展琳手上,有种酥酥的痒。“那你一定过得很糟糕。”“怎么说?”“因为别人说什么你都得听得懂,你说什么话都必须讲得很明白。”“这很糟糕?”“有时候确实。太清醒的人总是活得很辛苦,所以我们国家一些过于清醒的人总爱说一句话,叫难得糊涂。”“你的国家叫什么。”“叫……”微微一怔,惊觉又被这男人带向了他感兴趣的话题,低下头,她轻轻一笑:“是啊,叫什么呢?”“还是不肯说?”嘴角轻扬,侧眸,那碧绿色的眼斜斜扫了她一眼。“……奥拉西斯,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就不说。”空气再度安静下来,因着奥拉西斯的话语,以及他眼底淡淡的表情。只有风一下一下游走在柔软的沙砾上,伴着马低喷的响鼻,倾奏出一种简单而安静的乐曲。夜很沉,他在身旁坐得很安静,隔着斗篷能感觉到他体温的距离。直到眼前火焰“啪”地爆裂出一声脆响,他将视线转向展琳:“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一场意外。”他轻轻“哦”了一声,伸手朝火堆里丢了几根枯枝,火焰蹿了两下,映着他的眼,闪烁出一点碎碎的金:“家里还有谁?”“没有别人。”吸了口气,她蜷起双腿:“家里只有我一个人。”“那就不要回去了。”淡淡一句。用枝条拨着明灭的火,他看上去漫不经心。“不行。”“为什么?”手停,他的视线依旧在火光中闪烁。“我不属于这里,这地方……也不属于我。”再次沉默,他丢开了手中的枝条,而展琳手里的鸭,也已经在长时间的熏烤下变成了一团焦碳。只是无知无觉。手指忽然冷冷地一触,在月亮自头顶无声偏移许久之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的手已被一只冰冷的掌心覆盖,又在转瞬,指尖从她的指缝间穿了进去。相缠,她的手被握得很紧。愕然。试图挣脱,他却将她握得更牢,像两条扭转的蛇,一阵疲惫的缠绕,交叠在一起,浅埋在沙砾的滚动中……心跳,舌头干燥得滚不出一个字节。她看着他,呼吸急促,而他目光依旧静静地凝视着远方混沌的黑夜。她低下了头,掌心爬满细密的汗,身体却在微微发抖。手指依旧缠在他的指间,不敢动,动会换来他更紧的缠绕,那会让她的心脏跳得更加激烈……然后感觉他的头朝她身上慢慢倾了下来,不知不觉中,枕在她有些僵硬的肩膀上。她微微挣了一下,一缕发丝顺着他脸庞滑下,很柔软,贴着她的手背轻轻划过。心忽而悄悄一软。由着他握着自己的手,靠着自己的肩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希望这样的姿势能维持得久一些……半晌,抬手抚向他眼角,那一小块地方。他闭着眼,似乎没有感觉。于是手指大胆朝下滑了过去,触碰到他唇角,他唇角轻轻一牵,她手指匆匆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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