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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师父也用了那无名蛛?”薛闲面色复杂地冲玄悯问道。玄悯点头点了一半,倏然一愣,终于觉察到了问题:“你怎的知道无名蛛?”“那百虫洞的石壁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么。”薛闲答道。玄悯疑惑:“那些字你不是不认得么?”“是啊,所以你在洞里就放心蒙我了?”薛闲斜睨他一眼,“口口声声说绝不会骗我的是谁啊?我记性不太好,嘶……想不起来了,你记得是谁么?”“……我。”玄悯默默垂了眼,片刻后又抬眼解释道:“我并非——”其实也不算蒙骗,无名蛛确实只同福祸有关,捆不了三生。只是当初他怕薛闲多想,所以一带而过,不曾细说。不过薛闲有意逗他,没等他说完,便开口先发制人:“你在百虫洞里所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一点儿没骗过人?”玄悯:“……”还真骗过一句,“寿终正寝”那句。同灯不忍看地转过脸去,“嘴笨。”不过薛闲也不是有意想让玄悯愧疚,毕竟他所做一切并没有什么可愧疚的。他只是……很久没同玄悯说过话了,有些憋不住想惹一惹他。其实这前后还不足一个月,对薛闲来说却漫长极了。他见玄悯站在原处,也不靠近,便干脆又揪了揪细绳,将玄悯垂在身侧的手揪得晃了两下,玩儿似的。不过这回他没再等在屋门外了,而是干脆地抬脚迈进了屋,毫不客气地坐在玄悯身边的佛像脚边。同灯又默默别开了眼。薛闲拍了拍玄悯的肩膀,没好气道:“劳驾你劝你那师父一句,下回再要留什么话,千万别用天书。亏得我在你那竹楼里翻了一本解释那字符的旧书来,否则你起码得在这里窝上一百年。”同灯淡淡道:“传什么话,我听得见。”薛闲闻言,搭着玄悯的肩膀当扶手,转头冲同灯道:“哦,你跟你徒弟仇很深啊。”玄悯:“……”同灯:“……” 得,师徒俩加一块也说不过他,毕竟这祖宗是个能上天的。同灯深深地看了玄悯一眼:“这真龙你从哪儿招来的?”薛闲嗤道:“铜皮铲来的。”同灯毫不客气:“孽缘。”玄悯:“……”好了,新仇旧恨一起算。同灯闷了百余年,难得碰上能听见他说话的人,也颇有兴味,同薛闲一唱一和间,把自家那冰山徒弟挤兑得快要裂了。好在玄悯临危不乱,准确地牵走了话头:“你是如何寻到这处的?”他问了薛闲一句。同灯对这事也同样好奇得很,不再把火星子往他那闷罐子徒弟身上引,等着听薛闲的回答。薛闲道:“你不是胆子大了,在我身上种无名蛛么?我花了几天时间,啃了你竹楼里那册书,逐字弄明白了无名蛛的效用。若是我没理解错,只要种了那无名蛛,我碰上的灾祸,都会转到你身上。”说着这话时,他面色沉沉地瞥了玄悯一眼。不过玄悯似乎能猜到他的眼神,所以已经垂下了眸子。薛闲说到这处,心想着以后必得想法子把这劳什子玩意儿给解了。他话音顿了顿,又道:“我便想了个法子,以前也干过两回这种事,略有些经验——我把劫期引得提前了,这无名蛛若是真有用,天雷一劈,我便能知道你在何处。在天雷刚落时,我又强行把劫期推后了。”玄悯:“……”同灯:“……”九天玄雷,尤其是渡劫淌厄时的玄雷,绝不是肉体凡胎之人敢随意藐视的。可这位祖宗却说提前就提前,说推后就推后,搞出那么大的阵仗,就只为寻个人……这种引天雷跟玩儿似的能耐,着实有些吓人。薛闲引劫的时候便想好了,虽说他曾经因为时机不恰当,难以避免人间灾祸的问题,强行改过劫期,也算是有经验。只是终究不能保证完全不出岔子。若是真出了岔子,他化为龙形,将玄悯所在之处罩得严严实实,他就不信那雷还能九曲十八弯地绕过他,拐弯抹角地劈到玄悯身上去。不过这些话他自己心里想想便罢,没必要同玄悯说,否则跑不掉要被一本正经地训上两句。薛闲在这大泽寺落地前,曾想过,若是真找到玄悯,必定半刻不耽搁地把他抓回去!但是现今在这处飘飘荡荡的不止玄悯一人,还有同灯,而照他俩的相处来看,似乎这对师徒感情还不错。这夜是除夕,于凡人来说是个举家相守的圆满日子。这时候将徒弟拽走,撇下师父一个人,怎么也有些说不过去。于是薛闲从抬脚进屋起便打定了主意,陪玄悯尽一些徒弟的情。谁知他这想法刚冒头,那同灯便又想起什么般问了一句:“先前你还不曾系绳时,似乎就瞧见他了?照理说,这不鬼不神的谁也瞧不见呐……”薛闲心说没准儿是执念太深或是缘分太深的缘故,但他向来矜骄,这话又哪里说得出口,便颇不要脸面地拍了拍玄悯的肩,冲同灯抬了抬下巴,信口胡诌:“兴许他太想见我了,亦或太想被我瞧见了呢。”同灯:“……”最要命的是,这酸得倒牙的话,他那冰霜不化的闷罐子徒弟听了,居然一声不吭,全然没有要否认的意思。大过年的,同灯觉得这俩在面前莫名瞎眼,抬手指了指屋门,云淡风轻地背手转过身去,冷冷淡淡道:“慢走不送。”说的是“走”,听在耳里,同“滚蛋”也差不了多少了。发发糖(三)薛闲和同灯你来我往,玄悯在一旁无可奈何。这其实是一幅极为奇怪又少见的场面。他们三人曾经都是独来独往的作风,虽然脾性并不相同,骨子里却又有一些相似——一个创立了“外人一概不得入内”的天机院,一个天寒地冻三天蹦不出两句话,还有一个活了千百年和人世都无甚瓜葛。大约没有人能想得到,这样的三个人凑在一起,居然能和“热闹”牵扯上关系来。而且这热闹在后来还更上了一层楼,因为玄悯豢养的那只黑鸟也来了。随着两声幽幽的瘆人叹息,它张着双翅,挂着一只精巧的竹篮直冲进屋里,并且在半途紧急改了方向,准确地滚进了玄悯怀里。薛闲挑了挑眉:“怎么哪儿都有你?”黑鸟挑衅地冲他张嘴嚷嚷了一声。同灯淡淡插了一句:“这鸟还活着呢?”“你认得?”薛闲有些讶然的问了一句,转而想到黑鸟先前叼给他的那串铜钱,猜测到了大半。“这鸟的岁数比他还长呢。”同灯朝玄悯瞥了一眼,不咸不淡道:“倒是会装嫩撒泼。”黑鸟本不该听见他,也不该看见他。然而这鸟崽子从来就不能以寻常禽兽的标准来衡量,它似乎是个成精的,在同灯说完话后,它有意无意地朝同灯的方向张望了一番,脑袋歪着,似乎听见了一些响动,又似乎隐约觉察到了那里还有个故人。玄悯闻言抬眼:“数十年前,它蜷了半边翅膀落在天机院角落里,被我拾了回来。你见过?”自打成了这不人不鬼的状态,又碰上了同灯,玄悯对前一世的印象便偶有浮现,然而模糊得很,就好似做了一场梦,醒来之后似乎记得一些,又似乎忘了。是以他对着黑鸟的初印象依旧停留在六七岁时候,他一度以为这黑鸟落在天机院只是机缘巧合,而他难得生出了一丝豢养宠禽的心,这才一养数十年。现在听同灯的意思,似乎这黑鸟和他的渊源远没有这么短。同灯道:“何止见过。”这只黑鸟初入天机院时,同灯还是国师,上一世的玄悯也才刚满十岁。那时候的同灯略有些愁,因为他养大的徒弟什么都好,就是不爱搭理人,从小就是个雪娃娃,一直冻到大也没有要化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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