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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悯在一旁收起了那两片镂着符文的石片,突然出声道:“陆廿七的掌纹,我略扫过一眼,在他六岁时有个断痕,又被人强行拉长了一段。”十九看着廿七,没抬眼,也没说话。 过了好半天,见廿七依然毫无动静,他才又低声道:“我那时候还不太懂,以为想法子续上就行了,哪怕……他长得慢一些,能活着便好了,怎么样日子都是能过得不错的,只要他们都好好活着。但是……”但是没想到廿七被续了命,陆垣就碰上了劫。等价的买卖。他说完,终于抬眼看向了玄悯:“这墓没到头,前头还有一段边能出去了,也没什么危险,可否帮我个忙,再带着廿七走一段。”玄悯瞥了他一眼:“最后一个忙?”十九一愣,低低“嗯”了一声,又叹了口气道:“否则,我可就白跑这一趟了。”玄悯张了张口,还未曾接话,暗袋里的薛闲便开了口:“这池深起码十来丈,怎么翻上去继续走?”问完这话,也没给其他人答话的机会,他又贼贼地继续道:“要不……我把水重新吐出来,让你们浮上去?多好的法子,省时省力!”十九:“……”玄悯淡淡道:“不劳费心,既然已经吸进去了便老实撑着罢。”薛闲气倒。他们正说着话,一直不大出声的刘老头轻轻拍了拍十九,抬手朝某处指了指。玄悯他们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那处的水池池壁上,有一方一人高的黑色阴影。他们抬脚走了几步,凑到了近处一看,发现这居然是一扇铁质的门。只是不知在这里泡了多久,门锁和缝隙皆已锈死,而玄悯的符纸在这墓室里又无法派上用途,于是众人废了好一些工夫,才用碎石将锈死的门锁砸开。铁门打开时的摩擦声刺耳极了,以至于趴在地上晕了半天的廿七都睁开了眼。“醒了?”十九一转头便看到了他,“站得起来么?站得起来便别趴着了,想出去得自己走,这里也没人驮你。”廿七一醒,他便又恢复了冷冷淡淡的语气,半点儿想要拉近兄弟关系的意思都没有。“我知道。”廿七也喝过几口水,那水的滋味估摸着不会太好,烧得他嗓子有些哑。放在以往,十九这不冷不热的话一说,廿七必然是要回上两句嘴的,脸色也不会太好。然而这次他却破天荒地没堵回去,默不吭声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捶着胸咳了一会儿,咳出了嗓子里的余水。他脚边不远处,纸皮状的江世宁晾了一会儿,总算干了些,不至于一碰就烂了。玄悯走过来,将其捡起来丢进暗袋,让他跟那颗喝撑了的珠子凑堆,这才跟众人一起穿过铁门。铁门后是一条斜直向上的台阶,约莫是当初修建墓室的工匠留的,为了铺完石砖能从池下出去。台阶的另一头落在另一端墓道里,和先前来时的墓道似乎是对称的。正如十九所说的,前头似乎并无危险。长长的台阶道连个骇人的图案都没有,出乎意料的安全。在台阶快到头时,玄悯的符纸终于能燃起火了。只是火苗燃起的瞬间,有一股略微古怪的味道被火舌一燎,淡淡地弥散开来。暗袋里的江世宁突然出声:“等等别动!这味道不对!”江底骨(五)“什么味道?”陆廿七闻言连呼吸都屏住了,张口说了几个字后,又想起什么似的默默捂住了嘴,似是怕什么古怪东西由口而入。不过,被江世宁这么一叫嚷,五感敏锐于常人的薛闲,包括玄悯在内,便都隐约嗅到了一丝浅淡的……“草木味。”薛闲忽然道。那味道就好似将某种树叶草茎揉搓之后散出的那种草木汁液味,算不上好闻,也不算难闻,但在不见天日的墓室里闻见这种味道,便极为古怪了。江世宁医家出生,从小混在各种草药毒药堆里长大,即便他自认比起爹娘还差得远,但也能算是颇有研究了。想必他对于草木味远远敏感于寻常人,也很会分辨。他陡然脱口这么一句,古怪之处便更甚了。“掩鼻捂口倒是不必。”江世宁受了薛闲怂恿,大着胆子从玄悯暗袋里爬出来探了个头,一眼便看到了陆廿七,他摆了摆纸皮状的手,道:“这味道你们想必不会熟悉,老实说来,我闻得也不多,但见识过两回因其而死的人,所以印象深刻。不知道你们可曾听说过一种毒,俗语叫‘七上八下九不活’,意思是但凡中了此毒,上山七步,下山八步,顶多不超过九步,便没命了。”“这不是见血封喉么?”薛闲道,“我倒是听说过一些。”江世宁“唔”了一声,“也对,你是从南边过来的,那树在南边能活,到了这边便活不长。一般若是要用来正经入药,得等夏秋两季,从南边的药贩子手里买些屯着。”这人总是说上三两句,便忍不住绕回到医啊药啊上面去了。“你年前能讲到重点么?”薛闲凉丝丝地道。“……”江世宁讪讪打住,干巴巴道:“别碰周遭的任何东西,我怀疑这墓道石壁,甚至脚下和头顶,都涂了那树汁。咱们身上多少都带着伤口,蹭上两下,再走上几步,人就该硬了。”他越说声音越小,气势也随之越弱。只因他说着说着,那陆十九便转过来用一双漆黑的盲眼看他,接着刘老头也缓缓扭脸,那双浑浊的老眼盯着他一动不动,最后连玄悯都自上而下垂目看着他。“你们——”他嘀咕了两个字,最终还是干咳了一声,怂怂地从口袋边沿缩了回去,“别盯着我了,我还是去袋底横着吧,你们多加小心。”玄悯抬眼,目光扫过十九和刘老头,又落在廿七身上。自打从池子进这铁门起,众人的顺序便发生了些变化。原先是陆十九和刘老头打头,玄悯不紧不慢地跟着,江世宁和陆廿七缀在他身后。居于中间的玄悯莫名有股屏障的意味。而现在却不然,陆十九和刘老头依然不管不顾地走在最前头,只是不紧不慢跟在其后的变成了陆廿七,玄悯不再去当那道“屏障”了,而是自发走在队尾,帮众人提防着身后。陆廿七之前还捂着口鼻,现在已然放下了手,他听江世宁讲到一半便转回了头,背对着玄悯,面向着前面的十九,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自己那盲眼的兄长。十九却并没有看他。江世宁提醒完众人后,他便安静地转过身去,继续迈步朝台阶另一头走。玄悯手指间的火苗偶或跳动,昏黄的火光自后向前投过去,最后一点光刚巧落在十九脚底。他身前是大片的黑暗,身后是温黄的光亮,每走一步,都刚好踩在光暗的交界处。他后脖领的衣服破损了不少,散乱的头发半掩着苍白脖颈,投下大片的阴影,以至于在昏暗的火光下,不注意都看不出那里有什么问题。而陆廿七个头瘦小得异于常人,有低了几个台阶,所以总也无法越过肩背看到那处。正如江世宁所提醒的,这墓道里怕是四处都涂满了见血封喉的树汁,离外头越近,这种味道便越发明显。“到了。”最前面的陆十九在台阶最高处站定,背对着众人说了句:“这同前头的墓道相对,是最后一段了,我虽然不曾走到头,但估摸着再开一道石门,便能出去了。”我虽然不曾走到头……这话乍一听或许没什么问题,但多想一遍就觉得不对了——既然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也看见石门了,为何不干脆走到头径直出去呢?刘老头跟着也站在了台阶顶端,从玄悯的角度看过去会发现,他正半侧着脸,盯着前方墓道的某一处定定地发着呆,显得神智离散又恍惚。陆十九没再往前迈步,而是转头静静地看着身后的廿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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