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弋戈打断她,笑道:“你放心好了,我没有什么心理问题需要纾解。我只是经历了意外,情绪上有点波动,这原理应该就像跳完伞蹦完极的人肾上腺素飙升太亢奋了一样吧,所以稍微有点失眠。”
夏梨显然不信她这套貌似有理实则狗屁不通的类比。
弋戈又说:“真的,其实要不是快高考了,失眠这问题我也懒得解决,捱几天总会睡着的。现在就剩二十几天了,我怕耽误事。”
夏梨哂笑一声:“原来你也会紧张。”
弋戈轻笑:“谁也不愿意多读一年高三吧。”
弋戈姿态随和,看起来云淡风轻,好像真的只是在谈论一件无伤大雅的小事。夏梨其实准备了很多话,有她自己想说的,还有之前她的心理医生用来开导她的,现在都堵在胸口,毫无用武之地。
夏梨有一种笃定的直觉,哪怕说出来了,也只会是拳头打在棉花上,毫无意义。
夏梨忽然觉得她以前对弋戈的了解太单薄了。她对她的羡慕、佩服和那一点难以抑制的不忿,都是因为她以为弋戈平静、安定、强大,像金庸小说里的绝世高手,外界的一切都无法对她产生干扰,她只修炼自己的功。
可现在的弋戈看起来并不是这样。她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无所顾忌、无坚不摧,她只是有个壳。以前她的壳和她长在一起,就像她的皮肤,使她看起来游刃有余。现在,她似乎和她的壳也分离了,而那个真正的她被隔绝在不知何处。
“我吃过药,但是是在看了医生、得到医嘱之后。”夏梨说,“你不去看医生的话,恐怕不能吃。”
弋戈愣了一下,很快又笑,不大在乎的样子,“行吧,那我就再多捱几天,应该问题不大……”
“但我妈当时给我煲过汤,安神的,我感觉也挺管用。”夏梨打断了她,径直说,“我待会儿把那个做法发到你qq上吧。”
弋戈看起来有些诧异,愣了一下才说谢谢。
“还有这个,”夏梨又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这是我生病的时候听的歌,我感觉都挺助眠的。”
安神汤或许是临时想到,但这个u盘却能说明,夏梨听说她失眠,早就准备了一切她所知道的办法。弋戈想到自己刚刚还以为她只是来说几句不痛不痒、冠冕堂皇让她去看心理医生的无用安慰,心里有些愧疚。
她把u盘攥在手心里,低声道:“谢谢。”
如果此刻对面坐着的是其他人,江一一、朱潇潇,或者是随便哪个同学,夏梨都会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开导她们,就算是面面相觑也会一直陪她们这么坐着。可这个人是弋戈,夏梨看她稀松平常地拿起奶茶喝了一口,素来擅长的安慰、劝导和陪伴,就通通都不灵光了。
夏梨知道,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她把自己的柠檬水推到弋戈的奶茶边,轻轻与她碰了碰杯,“我预约了图书馆的座位,马上就到时间了,先走了。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不用客气,我现在很闲的。”
弋戈撇撇嘴,啧声玩笑:“唉,不愧是保送生啊。”
她看着夏梨转身,背影窈窕,忽然叫住她:“哦对了,好像一直没和你正式说过。”
夏梨不解:“什么?”
“恭喜保送,毕业快乐。”弋戈仰头看她,语气郑重而真诚。
奶茶店开在街角,午后太阳偏移,阳光折过屋檐,在白色圆桌上划下一道斜线。弋戈的手搭在桌上,脸上的笑容也被折叠进没有阳光的那半边。
她脸上有淡淡的雀斑,也隐在半明半暗的阳光下。
夏梨脚步顿住,握着帆布包带的一只手紧了紧,又坐回位子上。
“我突然想给你讲个故事。”
“我五年级的时候外婆去世了。我从小就特别喜欢我外婆,所以她走的时候我有点接受不了,葬礼上就哭得很凶……不,不止是哭得凶,应该是说,撒泼、发飙、耍无赖。”
夏梨语气平淡地吐出三个词,弋戈一个也不信。撒泼、发飙、耍无赖?她怎么也想象不到夏梨做这些事。
“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十岁了,人死了是怎么回事、葬礼上应该怎么做,我都晓得,但我就是接受不了。”夏梨说,“我差点把灵堂里的火盆踢翻了,还烧掉自己一截头发。”
弋戈惊诧于“烧自己头发”的夏梨,忘了接话。
“然后葬礼结束,我就被我爸妈狠狠骂了一顿。我从小到大,就挨过那一顿骂,我爸还差点拿皮带要抽我。”夏梨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在回忆,然后轻笑一声,“我以为他们是要批评我差点烧了灵堂闯大祸,结果他们提都没提那火盆的事,一直在说我‘表现不好’,不得体,没教养。”
弋戈还没太听明白她的意思,只觉得“表现不好”这四个字尤为刺耳。
“但我现在就特别庆幸,一是还好当时火盆没翻,二是我当时那么痛快、那么不得体地哭了一场。”夏梨自顾自把故事讲完了,没头没尾的,然后冲弋戈笑了笑,“你说在葬礼上,还要求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好好表现’,是不是就挺离谱的?”
弋戈看了她一眼,默默把程度词加重,点头道:“是挺脑残的。”
夏梨哈哈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爽朗得惊人,弋戈愣愣地看了好久,费力地分辨面前这人到底还时不时她认识的那个夏梨。
夏梨把柠檬水喝完,冰块还在杯子里晃荡,叮当响。她摇了摇把杯子丢进垃圾桶里,起身道别,“真得走了,图书馆迟到15分钟就记我黑名单了。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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