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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车轮碾过官道上的一枚石子,微微摇晃。
仇夜雪盘膝坐于软塌上,一只手手肘撑在旁侧的矮几上,手背支着脸侧;另一只手抱着袖炉取暖,半阖的眼皮显得有几分倦怠。
矮几上的和田玉莲花香炉氤氲出的烟雾稍稍模糊了他的眉眼,清幽淡雅的沉香于他而言最是催眠。
跪坐于下首着一身藕荷色衣裙的侍女递上一碗新泡的人参乌龙茶置于仇夜雪手边,轻声唤了句:“世子。”
仇夜雪眼睫轻颤,在薄雾中睁眼。
他稍稍一动,垂于右耳的银牌与素色穗子便随着在白雾中轻轻摇晃,闪着微弱的光,将他本就明亮勾人的桃花眼照得更加璀璨:“何时了?”
藕荷规规矩矩地垂着眉眼,不看他一眼:“已是辰时一刻,世子可要用早膳?”
仇夜雪未答,只端起瓷盏托掀开盖儿瞅了眼,就把盖儿落了回去,连带着瓷盏托一块搁在了矮几上:“又是这个。”
他神色倦倦:“再补明儿就鼻衄了。”
藕荷不惧他,只柔柔道:“世子。”
仇夜雪无法,只能端起来就着刚好的温度喝了:“行了。”
他把茶盏给藕荷看:“一滴不剩。”
藕荷露了个浅笑:“奴婢去说一声,叫各位军爷暂歇歇,先用了早饭。”
仇夜雪被马车颠得没什么胃口,但也晓得拗不过她,挥挥手示意她去。
藕荷起身,又规规矩矩地行了个退礼,这才迈着小碎步掀帘离开。
仇夜雪瞧着落下后微微荡起的帘子,外头的冷风顺着藕荷掀帘子的动作灌进来些许,叫他不住呼了口气,搓了一下自己由内而外散发着寒意的指骨,两只手都覆在了袖炉上。
北方不比南边,往常这时南边温差变化虽大,却也有几日烈阳天。
可往北这时的日头就像从太阴星里出来似的,日光都透着凉。
他在娘胎里是没足月就出生了,生母怀他时又遭人暗算中了毒,毒虽没被他带出来,却也让他有先天不足。
往年这时候他都在屋内挨着炭盆吃着应季的鲜果,喝着温茶,再点个人来给他翻书页,闲适得很。
今年却上了官道,偏居一隅,马车轱辘着一路向北。
仇夜雪摩挲着手里刻着云纹的铜手炉,微垂的眼帘掩住眸中神色。
上路已有二月余,他闲时想得最多的不过是京中如今的形势。
天高皇帝远,岁南和京城中间隔了不少州府,路途遥遥;他父王又无二心,对于如今京中的局势,确实知晓得不多。
非要说,仇夜雪听得最多的不过也是京中那位比他还要显赫的纨绔太子祝知折。
那位……
传言他青面獠牙,身高八尺1,体宽三尺,能徒手劈山,亦能止儿夜啼。
虽说仇夜雪知晓传闻多半夸大,但他对这位太子的印象确实不如何。
只因四年前,年方十六的太子身披战袍,手提长丨枪,骑马上阵,亲征北域。
不过历时三月,战报便传遍龛朝各地。
太子祝知折率一万精兵讨伐“北域皇”,打到最后带着五万将士归来。
北域六州被他踏了个遍,血成了河在城中流淌。
他说,降便只杀将,不降便屠城。
仇夜雪听得时,眉头都拧了好几日。
战争或许不可避免,但百姓何其无辜。
可在他祝知折眼里,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众生不过是匍匐在他脚边的蝼蚁。
只是如今,本来可以和他一生无交集的仇夜雪也要成那个蝼蚁了。
但凡识得几个字的都知晓,那纸诏书命他进京打得是听闻他骨弱要叫京中御医给他瞧瞧,邀他入京养病的名号,实则是忌惮他父王手里的十万铁骑,要他入京为质。
而仇夜雪觉得这里头还有第二层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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