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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星河,”她抬手轻轻扣过他侧脸,让他看向自己,时至今日她仍然是忐忑的,在她开始走进他的世界时,才发觉那里是一片贫瘠的沙漠,她曾所以为的种种人之常情统统不存在,她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才能不让他觉得她在怜悯,而是真的想要走近他,与他站在一起:“从今以后,不是你和我,而是我们,我希望能够成为你愿意倾诉的人,我会尽可能地耐心等你,希望你别让我等太久,好吗?”
&esp;&esp;寒夜凛彻,风墙自雪原呼啸而过,松林覆雪,迎风沉沉而动。大部分拥堵车辆选择了返程,留下来的大多是本身就有露营物品储备的旅人,大家支起燃气炉,围炉而坐,分享食物,一改先前紧张的氛围,成了一场随着夜幕而开设的野炊。
&esp;&esp;舒窈选择的这处高地位置极佳,陆陆续续也有其他旅人在附近扎营,她换上雪鞋,结结实实地踩平了一块地面,一回头见孟星河已经从副驾驶下来,正在车后组装帐篷的顶篷,组好地面部件又来帮她打地桩,他动作熟练,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偶尔偏头咳嗽两声,口鼻间呼出的白汽雾蒙蒙的,呼吸有着异常的热度。
&esp;&esp;树林中风力削减许多,气温却已经迅速下降到零下二十多度,呵气都要被冻成冰碴,即便是微风吹在脸上也如刀割一般疼,幸而留在车里的羽绒服救了大急,他们才不至于穿着精致的长裙西服睡帐篷。
&esp;&esp;这一定不是他第一次野外扎营,舒窈定定地看着他沉默忙碌的背影,静静地想,虽然不能知道那位瑞恩夫人已经被困于此多少年,单从孟星河回国至今的十一年间,他每一次独自长途跋涉,遥遥赶来,会遇到什么样的突发情况,历经怎样艰难的旅程,又是何等孤独的心境,这些舒窈都无从得知,他展现给她的,永远只有沉默的背影或是腼腆温柔的笑容,让她无从窥探。
&esp;&esp;“alex是谁?”她轻声问出了今日藏匿于心的疑惑。
&esp;&esp;他正用冰镐将帐篷的锁扣加固,向下按压的右手微微蜷指,声线淡淡:“我弟弟,小我五岁。”
&esp;&esp;“哦,那是差不多该大学毕业了。”她恍然大悟,有些不确定地问:“他与你妈妈的病有关联吧?”
&esp;&esp;“嗯。”她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触及不该被提及的某些过往,他却回答的很是淡然,手上动作不停,没一会儿功夫已经搭好了帐篷,开始往雪地上铺防潮垫:“他死了,在我十二岁生日那天。”
&esp;&esp;彼时他与母亲和弟弟一同居住在多伦多城郊的一所房子里,他名义上的“父亲”会在每年圣诞节前后与他们见一次面,与金发碧眼活泼伶俐惹人喜爱的弟弟不同,他融合着父亲的亚裔相貌和母亲高眉深目的骨相,是有些阴郁的棕发棕眸,性格又极度内向拘谨,十分蠢笨,常常无故惹怒弟弟和母亲,换来一顿没有由来的毒打。
&esp;&esp;那天也是一样,前几日连绵的高烧让他有些脱水,晨起时的家务没有打扫干净,被母亲骂一通。他烧得浑浑噩噩,跪了多久自己根本不记得了,母亲何时出的门他也毫无印象,只记得晚起的弟弟十分生气地从二楼房间出来,大声呵斥他为什么没有准时叫他起床,害他错过了最喜欢的动画电影点播。
&esp;&esp;弟弟大声骂着他,男童尖锐的声线刺在耳膜却是一阵阵不甚清晰的嗡鸣,他恍惚中想着也许是该去吃点什么药的,如果不想变成傻子的话。见他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弟弟怒极了,从房间里抄出水杯朝他砸过来,他是听到了头顶的声响的,也意识到应该尽快躲开,可酸软的身子不听使唤,他竭尽全力也只是偏离了一小步,堪堪躲开了坠物。
&esp;&esp;然而他没有预料到的是,那紧接着砸落在地面上的闷响,不是破碎的陶瓷,而是弟弟失足摔下的身躯,一步之遥的距离,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幼小的头颅触地他天蓝色眼睛不可置信地大大睁着,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esp;&esp;而看着这一切的他,却仿佛整个人被劈开了大脑,眼前只剩一片空白,他呆呆地跪在那里,一动也不会动了,任由从外面回来的母亲惊声尖叫着扑过来,手中的蛋糕盒打翻在地上,白花花的奶油和鲜艳色泽的水果撒了一地,母亲疯狂地抱起弟弟呼喊。
&esp;&esp;后来发生的事情,他记得不太清楚了。大抵是受到过度刺激的大脑激发了自我保护意识,他昏过去了许久的时间,期间零零碎碎的记忆发生在医院,在社区,甚至在法院,最后回到家里。
&esp;&esp;此后半年里,他从学校退学,被母亲关在家中,他能察觉到母亲对待他的情绪与先前的厌恶不同,那时发自内心的仇恨。
&esp;&esp;直到母亲被社区以独自留无自我照顾能力儿童在家导致儿童死亡,以及虐待儿童的罪名起诉,法院剥夺了她的抚养权,彼时恰逢孟氏在国内的长子孟辰瀚因严重肝脏疾病需要亲体移植,他那位名义上的父亲终于大发慈悲地从母亲手中将他“解救”出来,用他的肝脏换取母亲在疗养院中安度晚年的条件。
&esp;&esp;“对不起!”回忆太过震撼,舒窈心下大骇,慌忙道歉:“我不该问的。”
&esp;&esp;他轻轻摇了摇头,咳嗽两声,声线竟忽而森冷了几分:“如果那天我没有躲避,他不会死,我的母亲也不会疯掉,所以没什么该不该的,我确实是那个该死的罪人。”
&esp;&esp;“我不是这个意思”舒窈哑然,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如果他没有躲避,那么死掉的人也许会是他。
&esp;&esp;说话间他已经将睡袋一并铺好,一新一旧,厚实的浅粉色那个显然是他临时专门为她准备的,他转头去车里取了背包,拿出几片暖宝宝递给她:“室外温度过低,暖宝宝发热效果可能要打些折扣,阿窈多贴几个吧。”
&esp;&esp;他将话题轻而易举地撇过去,没有留给她任何尴尬的余地,一如既往地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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