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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第2页）

&esp;&esp;太婆慢慢地吸着面条，她似乎还不太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在平常时节吃上这样东西，一双眼谨慎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碗里，牙齿也磨得很慢，似乎是在寻找更加真实的触感。

&esp;&esp;跟着两个曾孙女，她已经渐渐习惯了时不时打牙祭的这种“奢侈”的生活，虽然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日子可以过得这样好，可她脸上挂了肉，身上消了肿，晚上睡觉也香了，这比什么都值得念佛。想不明白又怎样呢，老人们都说糊涂是福。

&esp;&esp;程冬至狠扒下了三大碗打卤面，王春枝用她的碗舀了一点卤子，兑上锅里下面条的水给她喝。

&esp;&esp;面条水是白色的，热腾腾地加上咸香的卤子便是一碗香气扑鼻的好热汤。程冬至喝了一碗就撑得不行了，抱着肚子靠在墙边儿直叹气：“我这肚子，怎么这么快就饱了呢？”

&esp;&esp;王春枝被程冬至的言语逗得直笑：“才吃碗打卤面，你就高兴成这个样儿！那光荣大院里还能缺吃的？”

&esp;&esp;程冬至摇摇头：“我哪知道呀，我回来时什么样，姐你也看到了。”

&esp;&esp;王春枝楞了楞，的确是这么回事。虽然比断尾村里挨饿挨打的丫头片子要好一点，可怎么看都不像是省城里住好几年的模样，有种不上不下的违和与尴尬。

&esp;&esp;想到这，王春枝又心酸了：“妈在那边也只是个做事拿工钱的，平常肯定顾不上你，那院子里又都是惹不起的小霸王，孩子间打打闹闹欺负人没个轻重，你受苦了……”

&esp;&esp;程冬至忙抱住王春枝的胳膊撒娇：“姐，快别说了！我这不回来享福了吗？”

&esp;&esp;“享福？你享哪门子的福！那些畜生我就不说了，爸他，他……”

&esp;&esp;王春枝有千万种骂人的花样儿，可对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即便不满和灰心积攒了一肚子，终究也是说不出太野的脏话。

&esp;&esp;大家都说他是个好人，是，他怎么不好呢？

&esp;&esp;飞出山窝窝去了也没忘记家里的亲人，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提着脑袋去做各种危险的任务，就为的是让家里人都过得好一点。妻子和孩子不算家里人，而是“自己人”，一个无私伟大的人，是永远都会为了别人奉献牺牲“自己人”的。

&esp;&esp;虽然这个三观拿到后世被妥妥认为是凤凰男，难以理喻的坏丈夫坏父亲，可在当时的大环境下，这是舍己为人的典范，那是要被写在报纸上表扬的！

&esp;&esp;程冬至以前看过类似的文章资料，讲的是一个人领养了自己早逝兄长的遗孤，把所有的爱和精力都给了这个遗孤，家里所有的资源都紧着给遗孤不说，甚至还为了给他提供大学学费，不惜让自己的孩子去危险的采石场工作赚钱，最终自己的孩子意外身亡，遗孤含着眼泪拿着抚恤金高高兴兴地上学去了。

&esp;&esp;她当时看到这则报道的时候，差点没骂人——这都是些什么人啊？那遗孤拿着人家的送命钱去上学也不怕晚上做噩梦吗？

&esp;&esp;可这件事在当时的报纸上刊登后，却受到了非常多的赞叹和表扬，认为这是一个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没有人为那个可怜的亲生孩子掉一滴眼泪，大家都感慨兄弟手足情深，那个叔父高尚伟大，等等。

&esp;&esp;更何况，这个年代大部分人都有一种扭曲的共识——孩子是没有自己独立人格的，她只是父母的附属品，百善孝为先，父母之恩如山海，无论怎样控制，欺负，伤害孩子那都是理所应当。

&esp;&esp;因为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无论父母怎样折磨孩子，孩子也必须得一直甘之如饴，待父母老去后无怨无悔地孝敬他们，然后磋磨自己的孩子，上演着新一轮的恶性循环……

&esp;&esp;程冬至看大姐又要落泪了，连忙拿话宽她的心：“我脑袋坏啦，不记得爸了，才不要享他什么福呢，我有大姐和太婆疼我。他们在家吃个红薯糊糊就喜滋滋的，我们吃的可是打卤面，还有啥不满意的。对了大姐，你哪来的这么些卤子呀？”

&esp;&esp;王春枝转忧为喜，得意地说：“昨儿看你没吃上糖，心里恼火着呢，今儿起了个大早去高二傻那里买白面。本来也没想着做打卤面，他家二姨淘腾来这么些东西，那傻子死活非要分我一半，我就买了他的。本来没有猪肉，还是他帮我去董大头那里割了一小块带皮肩肉来，要不然这卤子也不能这么香！”

&esp;&esp;程冬至连连附和：“对，可香了！”

&esp;&esp;“有油有酱的，能不香吗？”

&esp;&esp;“对！”

&esp;&esp;姐妹俩舒舒服服地把碗里的卤子汤喝了个一干二净，擦干净嘴，收拾好家伙，嘱咐了太婆几句话后，两人牵着手儿回王家睡觉去了。

&esp;&esp;次日清晨，也是王卫国回断尾村的

&esp;&esp;是一高一矮两个男孩儿，都穿着剪裁合身熨帖的小版呢子中山服和牛皮靴，看起来挺括又精神，和旁边站着的一身泥土流着鼻涕的乡下孩子简直云泥之别。

&esp;&esp;高个儿男孩皮肤黝黑，平头剑眉，五官长得还不错，就是看起来有些凶相。他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程冬至，嘴里一口白牙微微露着，仿佛要咬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esp;&esp;程冬至胆战心惊地把目光挪到另外一个男孩儿身上去，这一挪就再挪不动了。

&esp;&esp;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男孩子？

&esp;&esp;皮肤白皙，头发乌黑柔软，看着年纪比程冬至要小一些，因为比她还要矮一个头。可能是因为身材比例好的原因，看起来并不矮，反而显得腿长长的。

&esp;&esp;眉眼很是清澈俊秀，然而一双乌黑的眼眸里却流露着隐隐的匪气。他在观察着她，发现她也看向自己的时候，却垂了垂眼避开了目光，浓密而又长的睫毛微微动了一动，定格住了。

&esp;&esp;程冬至有些遗憾，这样好看的眼睛和睫毛，怎么就长在了一个小子身上呢？

&esp;&esp;“你就是‘小丁点儿’？”高个儿男孩忽然开口了。

&esp;&esp;才不过半年，他就有点认不出人来了。

&esp;&esp;她的脸圆了一小圈，不再是尖得可怕的下巴，头发被王春枝绞过了，留着很好看的刘海，看起来越发像一个洋娃娃。要不是眉眼还在，刘海缝儿里也露出那个若隐若现的疤，他也不能对着她提这个问题。

&esp;&esp;他的眼睛死死钉着程冬至，程冬至有些慌了。

&esp;&esp;什么小丁点，他在和她说话吗？

&esp;&esp;长睫毛提醒高个儿男孩：“她摔过。”

&esp;&esp;高个儿男孩恍然大悟，露出不屑一顾和讨厌的表情：“呿！摔过了还是这么笨！难怪给她东西也吃不到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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