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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我劝过他,但他觉得那些人该杀,他控制不住自己。”
&esp;&esp;“但你知道他们罪不该死,知道杀了他们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会害了他的。如果你关心他,担心他的安危,那就请告诉我,告诉我他是谁?现在在哪里?下一步准备干什么?我来帮你解决困难。”
&esp;&esp;“我并不知道你问的问题的答案。”对方声音听起来似乎无比悲伤,“如果你能帮我,去年或许就能把他缉拿归案。可是为什么你们找不到他?”
&esp;&esp;“我们一起合作就能找到他,既帮了我,也能成就你。”
&esp;&esp;“努力吧!这是一个黑夜的孩子,沉浸于春天,倾心死亡不能自拔。”对方说,“时间迫在眉睫,公道自在人心。”
&esp;&esp;电话挂断了。方娟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荒滩上,用力握着手机,心里喊出一连串平日听着都脸红耳热的脏话。她点击回拨键,铃声响了一下,便传出秘书台的声音。再回拨,已经关机。除非对方主动联系方娟,否则不会有人接听。
&esp;&esp;迎着清凉的江风,方娟冷静了一下。回想起对方最后说的那句话,似乎十分耳熟,好像是一句诗。对,是海子绝笔诗《春天,十个海子》里的一段:
&esp;&esp;在春天,野蛮而悲伤的海子
&esp;&esp;就剩这一个,最后一个
&esp;&esp;这是一个黑夜的孩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
&esp;&esp;不能自拔,热爱空虚而寒冷的乡村
&esp;&esp;打电话的是一个有一定文化素养的人,一个文青。他把海子诗里的冬天改成春天,便为他所用,十分贴切。
&esp;&esp;这已经是第三个电话了,可她什么事都没有做。“时间迫在眉睫”,方娟心里很清楚,嗅到鲜花的芳香和绿叶的清新时,她感觉到的是死亡的气息。她得去找刑侦支队的破案专家们说说,把这几个电话的内容告诉他们,把她的怀疑告诉他们,好让他们去思考、分析、复查……之后就只好等他们做出决定,或者立案侦查。这么长时间以来,除了从怀疑到观察再到搜集案件,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她再次仰望了一眼蔚蓝的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
&esp;&esp;她又想起去年冬天参加的那次庭审。因为被告人吴平凡曾是他们的管理对象,她很熟悉,不相信他会杀人,他们管理中心的人都去了。吴平凡一直喊着冤枉,法律援助中心律师庄枫以被人栽赃嫁祸为由做了无罪辩护的发言,但检方提供的证据链条明晰,确凿无疑,令庄枫和吴平凡无法反驳,最终判处了死刑。听到法槌落下,吴平凡瘫倒在地,昏死过去。
&esp;&esp;事后,律师庄枫到管理中心调查,跟方娟谈到那起案件,说法官和检察官其实都对吴平凡杀人有一定的怀疑,但落在吴平凡身上的那些证据太完美了,不判死刑,简直就是对法律的侮辱和讽刺。
&esp;&esp;她不能怀疑公安的取证。
&esp;&esp;春意很浓了,时间迫在眉睫。社区自愿戒毒管理中心不是流浪人员收容救助所,也不能要求强制戒毒所把所有瘾君子都关进去。吸毒的,正在自觉戒毒的和已经戒毒的人,你们保重吧,不要遭到杀害,然后杀人证据又全部落到另一个同类身上,让他成为罪案嫌疑人而接受最严苛的审判。
&esp;&esp;5
&esp;&esp;宝叔正准备转过身去,那人从银杏树边跳了过来。
&esp;&esp;那人抓住他的喉咙,一把将他强按在地上。“别动。”他嘟囔着,眼睛盯着宝叔,“你要敢动弹一丝一毫,我发誓会宰了你。”
&esp;&esp;“志佬,你干什么?”宝叔说,努力保持平静。志佬与宝叔曾是强制戒毒所的牢友,两人歃血为盟结为兄弟,立誓戒断毒品,如复吸则割袍断义。兄弟情义,他不会对他怎么样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兄弟。我不怪你。现在我有事求你。”
&esp;&esp;“有事个屁!”志佬说,“我不会相信你说的任何事情。”
&esp;&esp;“真有事。”他告诉志佬,“我有个亲戚患癌症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年,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他不求治好病,只求……”
&esp;&esp;“你又想花言巧语引诱我。”志佬咆哮着,紧紧咬着牙关。他看到志佬怒不可遏,这种愤怒一定在他心里压抑了好多年。“难道你想把我交给警察吗?你这个白痴。要是我有枪,我就一枪把你这个装着害人想法的脑袋打个透穿。”
&esp;&esp;“我是真求你,我不可能把你交给警察的。”宝叔说,“我不是想害你。离开你让我伤心透了。死王八让我带个包裹给你,我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些什么东西。换作你,也不会打开检查吧!”
&esp;&esp;“那你是侮辱我意志不够坚定?”志佬说着就往宝叔身上踢泥土,“你不带那个包裹给我,我就不会复吸。为什么要让我每天面对摇头丸,闻着它的气味?为什么让我因为吃了它而失去奋斗两年才赢得的一切?”
&esp;&esp;宝叔望着银杏树根竖着的手杖,心想要是能拿到手杖当武器就好了。但他知道志佬比他年轻,反应比他要快。假如他去拿手杖,他立刻就会一杖打倒他。
&esp;&esp;“我们为什么不能像两个有理性的人那样来商量问题呢?”他说着,用双手把自己支撑起来,“我们可以到我家里去。我来泡一壶茶,让我们好好谈谈这件事。我相信,你会愿意帮我的。”
&esp;&esp;“不行。”志佬身体因愤怒而发抖,“你知道我受的伤害吗?你懂得我的痛苦吗?你这样的浑蛋怎么弄得清?我看你是昏了头,白活这么长的年岁。去死吧,滚!”
&esp;&esp;志佬嘴角淌着口水,脸已扭曲,皮肤发紫并且有很多疙瘩。他已经病入膏肓,特别是精神上的刺激,待在这里只会令他更加失常。
&esp;&esp;看到这些人,郑航简直要精神失常了。他感到胸口一阵痉挛,仿佛有窝黄蜂在里面扑腾。再往前面跑,穿过遥岭巷、九井湾、百步蹬,几乎每个路口都被一群流浪者占据。他平时很少看到他们,现在才知道,那是因为他晚上都窝在家里。如果他习惯于夜生活,很快就会掌握他们的活动规律。
&esp;&esp;跳出百步蹬,进入解放路时,郑航装作不经意地向左瞥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坏精灵”,他认识。高个子,大块头,发达的肌肉可以媲美运动员,穿一身垃圾场上捡来的太空服,污黑油亮,到处是破洞缺口。但站在路上的架势,真像恪尽职守的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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