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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处一阵,福巧觉出了,这小安老师虽是剔透灵巧的文化人,但在另一方面,却也似云长说的,大小姐一位,小孩一个。柴是劈不来的,饭总是焦糊的,一只耗子就会吓的自己满下来胡跳不知怎办。那些福巧眼睛里极其简单的事,安同慧看来,却是难上加难,姑娘家的屋里闲事又是不好意思求人的,往往只能灰头土脸的来找亲熟的季家嫂子,待福巧三两下搞妥帖了,再搂着好嫂子好嫂子的亲叫。一番相处下来,福巧心里头对她那说不清的小酸丝虽还在,却也是有七,八分的真喜欢上了这面前的甜人。日后再看到安同慧与丈夫嘻嘻哈哈,也尽劝着自己把她往小孩儿里想。
倒是有一回娘家的嫂子阿顺替了家里老太太送东西过来,正瞧见院子里小安凑了热闹帮着刨玉米粒子,初学的倒也有模有样,云长一旁站着笑了扶墙说话,顺瞅了一眼,冒了句:“吆,瞧不出,光天化日的,还有对藏不住的金童玉女!”
这话福巧和春分都听见了,午间灶里,春分的面色已是不好看,挑热了膛里的火星子,说:“光天化日,老天爷眼皮子底下光明的,绝不会有秽事。”
又说:“瞧这柴,若不是着了一星火,又给我捣鼓了,本好好的,怎会一会就烧燃尽了呢。”
“事事,也是一样,本无事的,猜想话窜多了,也就成了不着影的妖魔。”
福巧正切菜心子,听完最后一句搁了刀,静了会,说:“是,娘说的是。”又拾起了刀快切。
所以,当饭后顺因上午所见与小姑子嚼了姑爷耳根子,福巧却是不听的,顺说道:“你这傻女,没个防心,狼进家咬走崽子都不知道!”
福巧道:“嫂子,人只来串门子,你就各个都当贼打,怪不得堂哥总在外头耍,约莫就是怕你伤了人家要陪医药钱!”
福巧话说的不客气,却是事实,顺有个猜疑的心病,怕是小里她亲爹外头沾了女子娘成天里骂叨隐下的根。人倒不是不差,手脚也勤,但就是自嫁过来就对着当家的管头管脚。章家老二家的人老实的,却是个闷脾气,初时忍着,后来被束厌烦了,白日里油坊的活完了就跑出去耍,坏事是绝不敢做的,但就是喜欢赖在外头,呆看个小孩子斗蝈蝈也能乐待半天。顺自是心头不爽,夫妻俩也吵凶的,爹娘阿藤都劝管过,俩个犟脾气却皆是不服软的,如今也就将过着。长辈们嘴上虽不说的,但心里也是埋了因主妇不通情达理家才不合的心,对顺也是日渐淡漠。福巧晌午被春分暗隐着说了,晓得自家的娘家人这般编排夫家,本就是说不过的,心里头也是藏了委屈,多少埋怨了顺的口无遮边,话语自也带了不善,倒实戳着了顺的痛处。
顺当即就板了脸,沉道:“姑娘说的没错,我就是这害你亲哥半夜才敢摸了家门归的祸首,你就当我这娘家嫂子全是一身驴肝肺,外头异性的才是亲姐妹,我立刻走了就是!”
说罢就甩了门出去,连招呼也不打一声,春分见了也不言语,倒是小安老师傻着娇脸问:“这嫂子是怎了?一脸怒的?”
云长望着福巧,福巧晓得阿顺虽口德不留,脾气倒和自己一般,对自家人是今日仇怨明日就抛的,勉笑了一下,道:“没啥,家里有事,急了回。”
又望一眼春分,春分倒对她笑笑,福巧一时间倒说不清自己这刻心里所想。当日出嫁,娘就嘱咐多遍,伺候婆母要如亲娘,却又说:“婆家是婆家,可不能当在娘家做闺女样的和婆婆亲娇。”当时福巧觉得母亲说的是前后对不上的矛盾,如今此时,才觉得有了那么一分领悟。春分再疼自个,也是因为,自个是亲儿的枕边人,亲儿之妻,毕竟,还是搁了一层肚皮,还是不是亲儿。
不过这一层,福巧也就是在心底里晃了晃,因为在她自己,心眼里也同样是云长第一,同样的心境,将心比心春分少寡领大幼儿,福巧本就是甘服的,想来若不是婆母辛苦,就不会有如今自己的姻缘,又怎会多加计较,何况,春分待自己,本就不错。
而在云长要走,云长走后,婆媳俩相依为命一心只存想着同一个人时,这一丝曽飘荡过的异想,也早就不复存在。
而这桩事由的源头,那位无辜可爱的小安老师,也只在合庄待了两个月都未满,便回家去了。
小安老师的离去,在当日,倒是几乎惊了庄子里所有的人。不明事由的学生爹娘,在田坡间被孩儿急唤了,拎了锄头家伙就跑了来,还真当庄里来了歹人,青天白日里要抢了大姑娘走。
小安老师本乡间一路跑的,不分轻重叫着“救命”,眼看着围聚过来的乡亲越来越多,各个抡家伙的,才知道自己是闹大了,才忙了出来说清楚。
安同慧说:“这是我爸爸。”
西装革履戴眼镜的中年人跟着小安老师跑了一路,本就汗嘘嘘,看着眼前快将自己包围的阵仗也有一丝慌,强扶正了眼睛,帕子擦擦汗,也说一遍:“我是她爸爸。”
云长好不容易挤进来,叫一声:“大家真是搞错了,这真是安老师的爹!她娘病了,要她回去呢!”
于是,家长们的英雄救美又成了学生们哭天抹泪的一出十里送别。
安家是开车来的,这也是福巧头一次见着咕噜转的铁皮盒子,梧子也是,跟在一群小孩子后边,靠近了悄摸一把,吓的忙跑到嫂子后边一阵恶作剧的笑,福巧也想摸摸看,但碍着小姑子,还是远瞧了看。
安同慧收拾了出来,对着陈姑娘一脸歉意的,泪珠子眼眶里转着,只差没哭了。陈姑娘倒是体贴的拍拍,说:“不碍事,新聘的先生也快到了,你先回去,等妈妈好些,再回来,我这里,一直都欢迎你。”
一番话说的小安老师哇呜一声哭出来,扑到陈姑娘怀里,说:“陈姐,我可舍不得你们了。”
先生这一哭,刚才还兴致勃勃观察铁盒子的一群学生们也立刻的聚过来跟着嚎,“先生不走”的叫个不停,引得一群做娘的也在后边跟着抹泪。福巧在一阵哭声里看着安同慧依依不舍抱了满怀的花生大枣鸡蛋,眼泪涟涟的上了车,看着那铁皮盒子叭叭叫了两声,呜呖而起的带起一阵烟尘,还没反应间,就一下子跑远了,看着一群小孩子跟在后边跑,跟不上,气喘了零散着蹲下来,各个哭的呜呜的,才觉得,小安老师,这个在这段时日里,教了自己写字,也成了自己心头莫名疙瘩的人,真的走了。只是,这一刻,福巧心里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如释重负,相反的,和那些孩子一般,油生的,竟是一股说不尽的舍不得。
晚间云长说小安:“就知道她是自个跑出来的,还一直不承认!她大小姐这一失踪,家里不急掀了地的找才怪,哪会找不着呢。”
福巧问:“小安老师家,有钱人家吧。”
云长道:“嗯,做纺织的,她爷爷,早先皇帝的时候,做过江南的织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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