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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我的视力,还算不错。在这样的距离之下,我基本上能够看清楚屏幕上的字。我下意识地把我的脑袋平视,不直接面朝着手机,因为我知道,如果赵老此刻在树林里已经找好了狙击位置的话,那么这个位置除了能够观察来路之外,肯定是能够看到我们俩的。所以如果我一直盯着屏幕看的话,很可能引起他的警觉。
&esp;&esp;就在我刚刚掌握好距离的时候,屏幕就又亮了起来。锁屏界面上,果真是一条短信,号码很长,我没来得及细看,但依稀分辨得出那是一个手机号,开头的几位数,就是杨洪军的电话号码。我迅速了信息的内容,上面写道:
&esp;&esp;“我杨,能读唇,说话。”
&esp;&esp;信息非常短,从内容上看,的确是杨洪军发来的。他知道锁屏状态下,信息如果太长的话,那么就会显示不完整,所以才用了这么言简意赅的句子。表达也很清楚,前一段是在表明身份,说他是杨洪军,的目的,就是要杀死杨洪军,所以当车子开过来的时候,因为颠簸,因为移动,加上车窗玻璃的反光及阻挡,以赵老的狙击距离,未必就能够一枪击中,况且他手里只有三发子弹,这就意味着他每打偏一枪,我们三个人就能够多活一个人。
&esp;&esp;相对于当下的条件,这已经是非常值得冒险的一举了。而且赵老此人谨小慎微,老奸巨猾,在没有完全把握之前,他是绝不会开枪的,所以他一定会等到杨洪军从车上下来再开枪,而杨洪军下车有个前提,就是会把车开到我们跟前,给我们足够的掩护。如此一来,只要赵老不在车开过来的这一两分钟里,先击毙了我和杨安可,而我们又能顺利钻到车底,那小命算就是保住了。
&esp;&esp;于是我压低了嗓门跟杨安可转达了杨洪军的意思,随后朝着来路的方向,也是一次微微点头,代表我赞同这个计划。
&esp;&esp;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赌命。但我抱有希望,因为我觉得赵老应该不会开枪打我们,我们如果死了,也就失去了谈判的意义,杨洪军大可以中途折返不再出现,而后对整座山发起全面进攻,赵老除非能飞天遁地,否则也难以逃走,这么一来,他苦心经营的计划,就算是彻底失败了。到了如今这个关头,他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esp;&esp;我焦急但又不得不耐心地等着,我和杨安可此刻唯一的优势在于,赵老并不知道我们和杨洪军用这样的方式达成了一致,所以他可能短时间内,想不到我们的计划,是死是活,就在此一搏了。
&esp;&esp;几分钟后,远处尘土飞扬,一台越野车正以非常快速的方式从土路上飞驰了过来,车窗是关闭着的,而驾驶室这一侧的玻璃上,还夹着一条白色的布。白色代表投降,驾驶室这一侧又恰好在赵老的观察范围内,所以他的这个举动,应该能延缓赵老开枪的时间。车子来得很快,比我想象的要快,加上路上颠簸,我老远都能听见车子和地面接触后那种哐当哐当的声音。
&esp;&esp;白色的布也算是起了效果,赵老迟迟没有开枪,我正在为自己即将躲过一劫暗自庆幸的时候,此刻车已经距离我们的位置只有不到二十米,却在此刻,呯的一声,伴随着回音,枪声响了起来。
&esp;&esp;我吓得一缩脖子,这是我翻盘
&esp;&esp;坦率地讲,我是一个传统的男人。
&esp;&esp;所以很大程度上来说,男人这个性别角色对于我而言,除了顶天立地之外,还有另外一层含义,就是传宗接代。我父亲是我爷爷的独子,而我也是我父亲的独子。父亲因为先天性残疾,终身都是缺憾的,所以我可以说是汇集了三代人的希望,我也曾想要将来娶个漂亮老婆,生它两三个小孩,开枝散叶,扩大我们老李家的脉络。
&esp;&esp;而今,看到这一滩血,我的心唰地一下,凉了个透透的。那一瞬间,我呼吸急促,并非是因为我心跳加速或是血压增高,而是因为我在那一刻突然看到这滩血,内心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努力让自己尽可能地平静下来,用心去感觉,自己的伤口究竟在哪。因为刚才那一阵疼痛和酸楚,很明显,我是中了枪。不过应该不是那种会立刻致命的,否则我也没可能冷静下来思考这一切。
&esp;&esp;手脚都被绑住导致我没办法用手去寻找伤口,而杨安可虽然此刻也坐起了身来,但我总不能让她来帮我找寻伤口吧,尤其是当位置还这么尴尬的时候。我忍住那种想哭的冲动,下半身整个都是麻木的,我根本就感觉不出伤口的位置。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我左腿大腿内侧靠近根部的位置,裤子上发现了一个烟头粗细的小破洞,周围都是被血染红的区域,而此刻还不断有血液从洞里流出。
&esp;&esp;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那个位置并不是我的要害部位,意味着如果我这次能活下来的话,还是有机会继续传宗接代的,而当我发现真正的伤口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原因,我竟然觉得伤口处越来越痛了起来。
&esp;&esp;杨安可也被我这个特殊部位的流血吓坏了,她愣了半晌,我问她,你别看了,我没事,还能继续害人,你现在先找个什么尖锐的东西割掉手里扎带,想法子帮我止血吧!说话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有些语气虚弱。
&esp;&esp;被枪直接命中的伤口,跟被刀箭等射伤完全不同,因为子弹在钻入人体后,它是呈螺旋状旋转地。巨大的压力作用下,会把弹道周围的一切东西都朝边上挤压。也就是说,我腿上这看似只有一个小小的圆孔,但其实被子弹路径走过的区域,已经被挤压得变形或是烂掉了。不管此处有没有大动脉,这种出血都是非常可怕的。所以我必须立刻止血,才能保住小命。如果我自己找东西割断扎带,那么途中会因为来回运动而造成出血的更加严重,所以即便杨安可速度慢一点,我也需要她来帮助我。
&esp;&esp;从翻车到现在,其实也只有短短十几秒钟,我只是不清楚现在车里的杨洪军到底怎么样了。因为他其实也没有料到,枪手的射击竟然是奔着轮子去的。所以这次翻车也是他所始料未及的,既然如此,很可能他也因为没有准备而受伤。于是我背靠着车子的底盘叫道:“杨洪军!你有没有怎么样!”很快杨洪军传来那种有点痛苦的声音:“我没事,压住腿了,抽不开。”
&esp;&esp;得知他没有大碍,而且脑子清楚,我就又继续说道:“对方手里还有一颗子弹,你要小心。”我这句话声音压的比较低,但确保杨洪军能够听得见。我仍旧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告诉杨洪军枪手的真实身份其实就是赵老,是害怕他此刻知道了对方是谁后,心里有所波澜。而与此同时,杨安可也开始在车子底盘上一些突起的钢片上,反手磨着自己手上的扎带。
&esp;&esp;杨洪军说,你们待在这里别动,对面树林里我们有两个狙击手在观察,只要不出去就不会有事的!我说那你怎么办,你现在被压住了,从你的角度看能被射杀到吗?杨洪军说他面前不远处就是那个小砖房,遮挡住了大部分树林的部分,想来除非对方改变狙击位置,否则还是射不到他的,而对方如果动了,立刻会被我们的狙击手发现。
&esp;&esp;也许是听到我的声音虚弱,杨洪军就问道:“凯子你受伤了吗?刚才原点
&esp;&esp;杨洪军的表情非常震惊,且是绝不相信的那种。但我躺在担架床上的样子,本来就很惨了,大概是我的惨状为我的话增添了说服力,杨洪军盯着我半晌,眼神里开始流露出怀疑,我知道,在这短短半晌时间里,他曾经想过我会不会骗他,我为毛要骗他,我这么骗他,究竟有没有什么目的。
&esp;&esp;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杨洪军找不出任何一点我骗他的理由,而被我这么类似于当头棒喝地一说,他可能开始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遭遇下意识地跟赵老联系到了一起,才发现处处都说得通。于是他转头看向杨安可,试图从自己侄女的嘴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杨安可面露哀伤,因为她知道杨洪军对赵老的敬重,只是微微点点头。
&esp;&esp;这一下,犹如一记重拳,结结实实打在杨洪军的胸口,力道甚至比刚才的子弹威力更大。杨洪军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尽管还没有亲眼见到赵老,但他跪在地上猛烈作呕,双拳捏得几乎都快掐进肉里,他痛苦地咆哮,好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但却没有哭,因为他哭不出来,他多年来的信任此刻如同一只刚刚吃饱了的蚊子,被我们这么用力一拍而死,尸体里流出来的,却是他的鲜血。
&esp;&esp;担架车慢慢朝着远处推走,杨安可也在松绑之后,一只陪在我边上,毕竟我比较可怜,你看都中弹了。现场一辆侧翻的越野车边上,只剩下杨洪军跪在那里,垂着脑袋,一会儿捂着嘴,一会儿摸出枪,一会儿又把枪放回枪托里,那模样,像极了一个精神失常的人。
&esp;&esp;再后来,我就没有看见了。警车一路呜呜地狂叫着,如我生命垂危一般,这不是我第一次坐警车,却是我第一次躺着坐。从山里到医院距离不算短,可我却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我想那是因为期间杨安可一直抓着我的手从未放开,而我大难不死突然松懈了下来,觉得这此刻任何一声警笛的鸣叫,都那么动听。
&esp;&esp;在我离开的那个部队医院,我接受了非常及时的治疗。只是这个过程我的印象非常模糊,我只记得当我到达医院后,母亲搀扶着父亲走了过来,母亲在哭,但父亲却在笑。父亲的笑容带着骄傲,而母亲的哭也并不是悲伤欲绝,反而有种我或者回家后,那种喜极而泣。我只记得医生说我虽然伤口处理及时,但由于是直接中弹,大腿里的肌肉已经有部分开始出现了坏死跟感染,需要马上进行手术,清理淤血缝针什么的。紧接着我被推进了一个有很多灯光的房间,我想那就是传说中手术室的样子,而后有个护士往我鼻子上戴了一个呼吸罩,在接下来,我就完全没有了记忆。
&esp;&esp;再度醒来的时候,环境有点熟悉。原来在其他警察同志的特意安排下,我的病房跟马天才在同一间。于是当我环顾四周的时候,看到了母亲温暖的笑,父亲鼓励而赞许的笑,杨安可那种说不出别样情绪的笑,而一直守着我的那些警察同志,也都纷纷露出让我觉得可爱的笑容,就连那个因为我的坚持而“失职”的警察,也在一边微笑着,当我们目光相接,他朝着我微微点头。
&esp;&esp;而马天才的笑却有点古怪,因为那是一种幸灾乐祸的笑。我麻药刚过,舌头还打结,于是我用一种近乎于痴呆症患者的腔调对他说:“老马啊,哥们儿这回玩儿大发了,差点连小命都丢了。”马天才再也绷不住了,哈哈大笑着说:“我说我的凯爷呀,您这是怎么着啊,受个伤都跟我老马学啊,位置都差不多,您可别刻意模仿我,我老马可没你命大,我要千年万年地活下去。”我附和他道:“是是是,你要活八万年,最好成个精,变个白龙马什么的。”
&esp;&esp;病房里哄堂大笑,马天才也笑得很开心,笑着笑着,他突然对我伸出手来,不知为何,我竟本能地跟他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这是我认识马天才以来,我们第一次握手。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之下。
&esp;&esp;杨安可的陪伴照顾,一直都很能让我满意,但我们之间的话却少得有些可怜。并非是我不想说话,而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与她绝对能称得上是共患难,却每次都并非我们自己引起,而是被卷入其中。原本我很想知道抓获赵老后,杨洪军到底怎么样了,他为什么不来看我之类的,却每次刚刚酝酿了半天打算说话,杨安可就微笑着看着我,然后微微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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