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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灯亮了,舒队轻轻踩下油门。车平稳地行驶着,车里三个人的心却一直在波澜不定地晃啊晃。曾经被什么戳中的时候,舒队是会哭的。不会像事情发生的那一刻一样出声,但总会转过身去掉点男儿不轻弹的泪。现在舒队已经可以主动提起这种相关的事情。甚至,眼睛已经不会湿了。可是心里还是一跳一跳地痛。痛在最隐秘的,无药可救的地方。☆、拍照今天没有雪。大道边上堆积的雪还是干净的白色,地上的却已经被踩得不像样子,变成了或黑或灰的冰混污水。郑雯雯在校园里转了一圈。她看到了许多正在修筑的工地,拆了一半的房子,搞明白了该在哪儿买水果在哪儿修鞋,却没发现一个拍照的地方。问过几个路人,他们都说不知道。初来乍到,郑雯雯实在不知道该找谁询问。摆弄着手机时,她看到那个昨天给自己发来短信的名字。于是郑雯雯试探着发去了求助的消息:“请问,学校里有拍一寸照片的地方吗?”收到短信的时候,舒昌刚把自己的大包拆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让他足以御寒的毯子。深绿色,表面毛绒绒的。他马上回复:“东门见,我带你去。”然后拿起钥匙说:“陆小执,我走了啊。”陆小执从不急着拆包,他正在优哉游哉地翻昨天新借的《洪武剑侠图》。听了话他抬起头,“你不会又去找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郑雯雯?”听了被着重强调的“又”字,舒昌无辜地说:“对啊,就是要去找她。”陆小执两条腿抬起来,架在桌子上,慢悠悠地说:“这么快,你对人家一见钟情了啊?该不会,就浅薄地因为她长得像你女神?你的审美真的一直是那种足够激起你保护欲的类型。”舒昌耸耸肩,“你该不会觉得我有一双透视眼,一眼就看到内涵吧。”随即他说:“我觉得她挺真诚的,这就很好。”陆小执敏感地联想到舒昌经常形容自己的词汇:“油嘴滑舌。”他隐隐预感到对方接下来要说出些什么别的话,紧张地盯着他看。果然,舒昌拍拍手说:“而且,说到内涵,人家借的书都是托妮·莫里森《最蓝的眼睛》。你听都没听说过吧。”陆小执:“你滚吧。老子看的是单田芳老师讲过的话本,传承中国文化,不和你们那套西方小资情调为伍。”陆小执咬牙切齿。舒昌逃之夭夭。复海大学总共有东南西北四个门。如果说对待南门是亲妈心,各种白玉石做得精致漂亮,那么对待东门就连后妈都不如——连面子功夫都不做了。没牌匾,就一个生了铁锈的小侧门,门口小屋子里坐着一个常年除了盯着路人看无事可做的看门大爷,外头站着一个俩手往对面袖子里一揣,冻的直哆嗦的保安。准确地说,大爷还有一件事,就是把每个“可疑路人”都当成意图以消灭复海大学为颠覆全人类的小恶魔。郑雯雯在松柏下站着的时候,就收获了大爷无数个“你站这儿干嘛”、“是不是居心叵测”、“到底有没有危险”的正义眼神。还好站了没一会儿,舒昌就过来了,他一路小跑,手上还转着钥匙,也不怕一不留神就甩路上了。“走吧,两站地外有个照相馆还不错。”“啊……要出校门吗?”舒昌摊摊手,“你应该也看到了,校园整改,很多原先的小店铺都拆了。去年这边还有照相的,全被赶走了。现在是越改越不方便了。”似乎怕她不放心那个地方,他拍拍胸脯说:“你放心,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直男审美。那家照相馆是小众连锁,在京城的时候,我妈妈也去那里照相的。她是大美人,你听我的准没错。”少年说的很是欢快。郑雯雯哭笑不得。她一贯穿衣服只是简洁的黑白灰,偶尔出现的大红都是过年时爸爸喜欢才买的。她觉得自己恐怕连直男审美都够不上,怎么会担忧对方的品位呢。两人上了18路公汽,她扶着栏杆,他抬下手轻松地抓着吊环,晃晃悠悠地过了两站地。路上舒昌给郑雯雯介绍,这边是苏国当年在的时候留下的建筑,有一百多年历史。那边是酒吧区,夏天有人来喝酒蹦迪,四季都有爵士乐队演出。车上没什么人,有时候司机还会插句嘴,讲讲百年前苏国入侵时的奇闻异事。“到啦,晚林巷。”跳下车来,少年指了指路两边的枫树,“秋天的时候一大片红色,好像要把整条街烧起来那样,特别好看。”似乎觉得这些还不足够形容,他补充了一句:“特别暴力的那种好看。”郑雯雯:“……这个形容词,你是变态吧。”舒昌有些吃惊地看了她一眼,“可以啊,你都敢开玩笑了,我总算迈出成功第一步了。”他很真诚地感叹:“你这么慢热的人,我真不容易。”郑雯雯不好意思地低了头,轻声说:“我是挺慢热的,之前在老家的时候,地方很小,身边都是熟悉的人。所以,不太习惯跟陌生人打交道。”舒昌毫不介怀郑雯雯眼里这些城市间的差别,“没关系啊。其实在京城或者复海也都是一样。跟身边的人聊几句,总会碰上一个之前的老同学。”舒昌带着郑雯雯拐进一条巷子,然后欢快地跳上了台阶,像服务生欢迎光临那样双手恭恭敬敬地为她朝里面一指。“欢迎来到‘拾光照相馆’。”郑雯雯抬起头,看到木刻的牌匾和毛笔字。真是个有诗情画意的地方呢。“老板,来照相啦。”“只要一寸照片?红底,白底还是蓝底?”老板安安稳稳地坐在柜台后面,舒昌倒像是个导购员。要不是他提过爸爸是警察,郑雯雯几乎要怀疑那老板就是他父亲了。她答:“一寸,蓝底。”老板推了推眼镜,在纸上认真地写下要求。舒昌贴心地补充说:“要往最好看的那个方向照啊。”“头发其实可以剪一下,不要前面的刘海更好看。”老板从厚厚的镜片后端详了郑雯雯一阵子,走过来把她的刘海整个掀上去。“你脸小,额头也饱满,要这刘海没多大作用。”随后他拿过几个最简单的黑色发卡,熟练地帮她把刘海夹住。“这样就好看多了,下次去理发店照着我拍的照片剪,准没错。”郑雯雯看向镜子里那个显得陌生的女孩。习惯了的厚重刘海消失不见,露出一张眉眼清浅、下巴尖尖的小脸。老板朝里屋喊:“阿林,来帮这姑娘化个妆。”一头棕色卷发的老板娘打里屋出来,跟着飘出来一股茶香的香水味。她拿着一只盒子,脸上挂着让人看了就想多亲近的笑容。她手轻轻把着郑雯雯的肩,“来,姑娘,坐。”拍了化妆水,上了薄薄一层粉底,打上些高光鼻影,再刷了眉粉和睫毛膏,涂了梅子色的口红。郑雯雯始终按着吩咐闭上眼睛,而老板娘似乎很满意自己妙手变出白天鹅的过程,轻轻拍下她,“喏,好啦。”郑雯雯睁开眼,淡妆化在脸上,眉目从《围城》里“一把毛巾就能拧掉”的浅淡变得清晰起来。一直到拍完照,拿到照片,郑雯雯都还处在一种“我是谁”,“我在哪里”,“我为什么变样子了”的懵懂状态。她习惯了拉一块布、闪光灯一闪就结束的状态,从没这么正式地照一打一寸照。她脸上难得带着妆,以至于她自己的行动都变得别扭了一些。舒昌本来想帮她交那二十五块钱,被她挡住拿钱包的手坚决地拒绝了。他也没坚持,手重新插回兜里,在一旁安静地看她。“谢谢你带我过来。”“好啦,不用老说谢谢。”舒昌潇洒地一摆手,“想要问什么物美价廉的好地方,随时来找我。还有,你该知道我没骗你了吧,你真的像那个演员一样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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