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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宣对峨眉众僧虽无好感,对这救过自己性命的少年和尚却有种莫名的信任。听闻此言,心乱如麻,突然明白为什么白素贞的肌肤总是那么冰凉,为什么她听到自己骂其冷血时会那么生气,为什么林灵素口口声声呼其小妖精,那夜在秦淮河上,她又为什么告诉自己看见小青了。金光闪耀,白蛇蜷曲飞舞,众人喧哗惊叫全都听不见了,许宣胸膺如堵,脑中空茫一片,任由那龙筋拉拽,行尸走肉似的在剑光气浪里穿梭闪避。眼前一幕幕地掠过与她相识以来的种种情景……他仿佛看见她旋身飞转,从箫管中徐徐落地;看见她蹙眉闭目,在闪电的蓝光里盘坐调息;看见她眼如春冰,满脸飞霞,嗔怒中带着难言的娇媚;看见她软绵绵地伏在自己的背上,如春藤绕树,发丝在清风里飞扬……看见她站在桥上,衣裳鼓舞,夕阳与晚霞全都失去了颜色;看见她持剑冲入狱中,大声叫喊着自己的名字;看见她侧卧在起伏的长草里,似嗔似喜,脸颊映染着彤红的晨光……所有那些纷乱的景象,连同着悲伤、震惊、愤怒、恐惧……犹如春江怒潮般涌上心头,从四面八方汹汹挤压,让他窒闷得几欲爆炸开来。小青悠悠醒转,瞧见斜上方的金钵与白蛇,脸色大变,叫道:“臭和尚,快把我姐姐放了!”想要起身上冲,被那金光一撞,顿时又跌出两丈来远。许宣一震,虽然已相信这二女是蛇妖所化,但想到法海所言,想到白素贞将被金钵消荡得形神俱灭,仍是一阵刀割似的剧痛,蓦地大吼一声,挥舞两仪炁刀,轰然猛劈在金钵上。“当”地一声巨响,龙筋飞扬抛散,他眼前一黑,周身酥痹,体内的三股真气火山般喷涌怒炸,顿时平移倒飞,将尾桅、舱板接连撞得粉碎,接着骨碌碌地滚落舱底,晕迷不醒。漫天金光炸散,旋风陡消。白蛇长尾抛扬,喷出一大口紫红的血箭,重重地砸落大江,巨浪掀涌。小青大叫道:“姐姐!”扑到船舷,想要伸手拖救,却被陡然翻转的大船掀得仰身摔倒。眼睁睁地看着那银白的蛇尾消失于茫茫波涛,就像被人当胸剜了一刀,惊怒绞痛,连气也喘不过来了。甲板上众人尖叫迭声,接连推挤撞倒,滚落江中。法海不断地抄掠拉扯,也救之不及。林灵素、李少微四掌交贴,急速飞旋,被那金钵冲天吸去。易水寒、白璧双双急冲而下,想要夺扯林灵素,却与金钵光浪撞个正着,“轰!”绚光炸舞,顿时喷血翻飞,直落到数十丈外。这一下相撞,不啻于道、佛、魔五大顶尖高手的真气正面对冲,不只这二道抵受不住,就连明心也喉中腥甜狂涌,金钵、禅杖双双脱手。魔帝、妖后周身剧震,彼此黏贴的左手与右掌顿时错分开来。这两魔头以“盗丹大法”对峙了一昼夜,体内的真气循环一被打破,松开的两掌立时形成狂猛无匹的涡旋气浪,“呼”地一声,断木碎片螺旋飞舞,明心收势不住,翻身急冲而入,双掌不偏不倚地与二人对个正着。“嘭!”又是一声轰隆狂震,气浪层叠爆舞,摧枯拉朽,竟比方才更加强猛十倍。刹那间,大船的艉舱、舵楼、断桅、蓬帆……所有甲板以上的部分全都被夷为碎片,四炸纷扬。小青磕磕碰碰地滚入底舱,与许宣一头撞在一起。只见上方天旋地转,人影纷飞,几乎所有的旅客都被掀入惊涌的波涛,就连法海也被震得冲起十几丈高,连着那闪闪发亮的金钵,坠向极远的江面。“嗵嗵”连声,林灵素、李少微、明心三人将甲板撞得粉碎,滚落在她周围,个个面色惨白,大汗淋漓,显是受了颇重的内伤。“盗丹大法”是魔门中至为隐秘的妖术,相传为远古苗帝蚩尤所创,能强行攫取他人辛苦修炼的内丹真元,化为己用,千百年来修成者寥寥无几。除了此法过于繁复玄秘,难以习成之外,更为紧要的原因,是其修炼与施展的过程中蕴藏的巨大危险,稍有不慎,就会两败俱伤,甚至经脉俱断而死。林灵素与李少微的修为虽比明心略胜一筹,但经过昨夜一战,真气都已耗得不足六成。与明心对掌相撞后,每人的真气都不足与之匹敌,非但不能吸走明心的真元,反被其撞断奇经八脉。相形之下,明心的伤势更加惨重。他误入“盗丹气旋”,虽侥幸没被吸去真气,但捱了两大魔头的合力猛击,经脉、骨骼寸寸碎断,几已成了一介废人。小青凝神探听,风声猎猎,除了他们五人,船上再无其他幸存者。朝西望去,大江上游更是人影全无,无论是青城二道也罢,法海也罢,都未曾追来,想来全被这惊天动地的气浪撞成重伤,自救不暇了。她松了一口气,恨恨地瞪着明心三人,想到他们害得自己与姐姐吃尽了苦头,却也最终落到这等田地,悲楚恨怒之中,又觉得说不出的快慰,强撑着站起身,格格大笑道:“眼前报,来得快!姐姐,我来替你报仇雪恨!”奈何寒毒未清,又被金钵、气浪接连震伤了经脉,全身软绵绵地毫无气力,方一用劲,气血翻腾,顿时又一跤仆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呵着白汽。只好转而摇晃许宣,叫道:“小色鬼,快醒醒!”岂料推搡半晌,全无反应。林灵素哈哈笑道:“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老子活了这么多年,快意恩仇,无所不为,又从全天下人的眼皮底逃了出来,早已不枉此生了。就算今日死在这江海之上,有屈原和你们这么多人陪葬,那也妙得很哪。”李少微嘴角冷笑,闭目调息,只不理会。明心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端然盘坐,神色惨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几人之间仇隙极深,虽然现在伤重的伤重,昏迷的昏迷,没一人能聚气起身,但每个人心底都明白,只要有一人能够动弹,其他各人便大限临期了。当下各自凝神运气,都想抢在别人之前恢复伤势。江水滔滔,大船飘摇跌宕,顺流直下。小青调气逼毒了小半时辰,被大风吹拂,浑身打颤,越来越冷,初夏的阳光照在身上,竟如冰霜敷面,到了后来,终于掌不住靠在许宣身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迷迷糊糊听见有人惨叫,她猛地一惊,坐起身来,江风呼啸,日头已过中天,林灵素三人依旧动也不动地盘坐着,许宣亦昏迷未醒。又听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右边传来,转头望去,只见江面上漂着几艘残破的帆船,黑烟袅袅,横斜的蓬杆上仍有些未灭的火苗。船上横七竖八地卧了不少尸体,几人垂伏在船舷,双臂血肉模糊。发出惨叫的是一个中年汉子,右手握刀,左臂齐肩而断,半边衣衫尽是鲜血,摇摇晃晃的坐在一大片浮板上,浑身发抖。瞧见小青等人,嘶声大叫道:“救命!救命!金鞑子放炮杀人,金鞑子放炮杀人!”那人显是惊吓过度,得歇斯底里,语无伦次。看那些船上的狼藉惨状,众人猜出多半与早晨金山寺的金国刺客有关。金国鞑子既能假借赛龙舟之机,炮轰金山寺,自然也能在大江下游布设炮船。鞑子的骑兵锐不可当,水师却向来差劲已极。大宋的官兵拍破脑袋也想到鞑子会从水路偷袭。况且此处距离大江入海口已然不远,鞑子的炮船完全可以趁夜经由海上,神不知鬼不觉地逆江而上,封堵赵官家的水上退路,最不济也能接应那些刺客,从海上从容撤退。以金鞑子凶暴贪婪的秉性,撤离时撞见大宋的商旅客船,自难免炮火乱轰,趁机劫掠一空。周围断板沉浮,江水尽染,不断有鳄鱼浮出水面,打转儿撕扯着浮尸,激得浪花四起。那中年汉子嘶声大叫,挥刀朝江水里一阵乱砍,叫道:“救命!救命!快救救我!”浮板突然一晃,顿时翻身栽入水中,鳄鱼四面冲来。他尖叫着想要爬上板去,却被两条鳄鱼闪电似的咬住小腿,猛地拖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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