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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遇到羊群,大抵如是。「嘿,这姑娘胆可真大,看到死人也不叫,莫不是吓傻了吧。」三骑中,左首的一人像是闲不下来,不时地扭头顾盼,对上犯人疑惑的目光,眼睛突然一亮,一提马缰,碎步行了过来。右首的同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象是责备,另一个身披蓝色斗篷的,压根连头都没回。犯人安静地看着一身褐衣劲装的大汉停在她面前,仍是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劲装汉子反倒惊讶了,提起铁胎弓在她眼前晃了几晃。「喂,你是傻子吗?」「你才傻了呢。」犯人终于开口说话,语声里有着因缺水而形成的嘶哑,但还是听得出那份南边口音特具的绵软柔美。「哟。话还说得挺溜,你不怕吗?」「千古艰难唯一死。」犯人抬眼瞧着他,眼神清澈无畏,「怕他们?他们都已经成死人了,怕你们?你们做了我也想做的事。」「小姑娘还真有意思。」劲装汉子摸摸下巴,爽朗地笑,「你叫什么名字哪?」「我姓杨,家里人都叫我小连,不是莲花的莲,是连理的连。」「看样子还读过书哎……」……风沙之上,血泊之中,满地尸体,呻吟挣扎的流犯,天边斜阳将坠如火,两个人一马上一地下,居然就这么聊起天来,还有来有往,聊得挺有劲儿。不到半柱香功夫,追击而出的另外四骑已陆续返回,为首蓝衣人一甩马鞭,正要下令离开,劲装汉子突然咳了一声:「头,把她带回去吧。公子不是这两天就要到了吗?兄弟们都粗手粗脚的,公子身边没个婢女侍候,总是不方便。」蓝衣人本来冷冷的,对什么都视如无物的样子,听倒公子两个字,也不由微微动容,沉吟了一下:「她家里还有什么人?自己可愿意?」「她的全家都被杀了,只剩她一个,流放到西边,估计也没什么活路。」劲装汉子同情地看着小连,低声催促,「喂,你要愿意跟我们走,就说一声啊,虽然是当丫环,可保证不会亏着你,我们兄弟全都是好人。」这世上,还有好人两个字吗,又或者,好人只能在匪帮中寻找?小连咬住嘴唇,点了点头:「我愿意。」「很好。」蓝衣人总算转过头,正眼看了她一下,声音依旧很冷,「你若背叛,杀无赦,陆虎也坐连罪,在你嫁人之前,就由陆虎先照管着你罢。走了!」一声呼哨,七骑同时飙出,飞驰奔去,连隔得较远的劲装汉子陆虎也不例外。小连在电光火石之间被他提上马,摆放在前鞍,驰骋间,肚腹不免硌得生疼。她一路流放也吃了很多苦,倒并不将这点难受放在心上,脑中挥之不去的,反而是蓝衣人那一瞥间,极冷的眼色,和掩在斗蓬中,那极英俊的半张面容。茫茫的荒漠之上,边境苦寒之地,竟然还有这么一个依山傍水,绿意盈然的营寨,小连也不由看呆了眼。顺着山势,粗厚的岩石与圆木搭出了一排排房屋,但房屋与房屋之间并非横平竖直,而是四散开来,错落间隐约形成呼应之势。山路上偶尔也可见到巡逻的小队,人数却不相同,对答也各有异,小连边看边在心中惊奇。「小丫头,还挺有眼力的。」陆虎拍了拍小连的脑袋,显然也看出她的视线所在了,并不在意,反而咧嘴笑道,「这只是明哨,还有暗哨,你可就看不出了。」「很严密。」见他不介意,小连说话也更直言不讳,「你们真是土匪吗?我被押过好几个官府衙门,没一个及得上这里。」「我们不是土匪,是官兵。」陆虎笑笑,将小连领到一间单独的小木屋前,推开门,走了进去,「其实本来也没这么严啦,还不是因为公子要来住两天,首领怎么也放心不下,还有头儿也是,每样细节都要过问,就搞成这种样子了。」小连打量这间分给她的房间,挺小,但是桌椅齐全,有门有窗,采光和布局都很舒服,不由微微高兴:「谢谢你,陆大哥,我已经半年多没有在床上睡过了,对了,那位公子,就是我要服侍的人吗?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他的喜好忌讳?我喜欢这里,不想惹他不高兴被赶走。」「哦,公子是不会对你发火的,基本上他没有脾气,不过,首领和头儿可就太挑剔了。哪,公子身体不好,要注意很多事,我一条一条讲给你听,你可要记好。」……还好陆虎喜欢说话,否则一直讲到晚饭前还没讲完的那么多注意事项,可不是要将一个不擅言谈的人逼疯。送走陆虎,小连关上木门,在烛光下回想他交代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天下最麻烦的病人也不过如此吧。常年体弱,不能受风受寒,不能久晒日光,每日要人按摩四肢,隔一段时日还要以内力推宫换血一次,每天只吃两顿饭,吃药却要五次,还有药浴,焚香……很难想象这样的病人为何不在家中养病,反要跑到这蛮野荒凉之地来受苦,不过陆虎也安慰她,实际上她要做的事并不多,因为只要首领在的时候,基本上她就可以退出休息了。小连突然很期待见到这位,即使生病,仍能病得如天之宠儿,每个人都无比关心的贵公子。她比想像中更早如愿以偿。这是一间很漂亮的屋子——漂亮指的是建筑结构而非装饰,青石为壁,地面铺满细密的梅花砖,沉香木床宽大结实。一层雪白丰厚的动物毛皮覆于其上,被炉火跳跃的光亮映成了桔红色,看起来极为温暖。一种不动声色的奢华,于无言处的细致。小连在心中如是评定。「你就是小连?有劳了。」公子半倚在床上,含笑向她开口,小连偷偷地抬起头,打量着这位即将服侍的主子。即使在屋内,盖着锦衾,上半身裹在皮裘内,对方的脸色也依旧苍白,不见一丝血色,不过面部轮廓倒仍清俊明朗,呼吸也还稳定,并不象她原先想的那样,形销骨立,奄奄一息。他的身形有点单薄,但腰很直,似乎习惯了某种端凝的坐姿,即便在床上也延续了下来,而那双眼晴——那双眼睛可能是唯一能看出他实际年龄的事物了。因为那份沉郁里的沧桑,深邃的平和,都不是年少体弱,未出家门,未经世事的公子贵胄所能拥有。他会令你觉得放松,明明知道他身份很高,在他的含笑注视下,却仍有将心事一股脑儿吐出的冲动。小连看着他的双眸,脱口而出:「你比我想象中好看。」其实她本来是想问他难不难受,需要她做些什么的,不知怎么,瞧着瞧着,就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倒好象是表达什么暖昧一样,话一出口,连她也懊恼地想将舌头咬住。公子怔了怔,随即笑了,这次笑意甚至在眼睛里荡漾开来,很温暖的样子。「谢谢,很久没听见有人这么说了。」小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有点红,小声地道:「公子不怪罪就好。」「怎么会。小女孩嘛,本就该活泼些。」公子笑看着她,眼神有一瞬间的遥远,象是想到了某些陈年往事,「以前我有个朋友,他就喜欢用些小女孩当手下,其实也挺好……」「要我说,您这朋友的喜好可真够特殊的。」仗着公子气性温良,小连大胆地评述。话还没说完,门帘突然被挑起,一个身披大氅的男人自外面大步跨入,手中却只端了一个小小的玉碗,他径直来到床边坐下,将碗递给公子,看着他喝了第一口,这才淡笑瞧了小连一眼:「蓝珊越发会做事了,连闺阁千金都敢弄来给你当婢女,也不怕委屈了人家姑娘。」这一眼淡淡的,并不带任何责怪,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度,看得小连心头一窒,连呼吸都仿佛被压住,下意识地低垂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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